二十五 舉火燎天何煌煌(第4/11頁)

張無忌不等他話說完,翻身奔出,快步來到俞岱巖房中,只見殷梨亭雙眼翻白,已暈了過去。楊不悔急得滿臉都是眼淚,不知如何是好。那邊俞岱巖咬得牙齒格格直響,顯是在硬忍痛楚,只是他性子堅強,不肯發出一下呻吟之聲。

張無忌見了這等情景,大是驚異,在殷梨亭“承泣”“太陽”“膻中”等穴上推拿數下,將他救醒過來,問俞岱巖道:“三師伯,是斷骨處痛得厲害麽?”俞岱巖道:“斷骨處疼痛,那也罷了,只覺得五臟六腑中到處麻癢難當……好像,好像有千萬條小蟲在亂鉆亂爬。”張無忌這一驚非同小可,聽俞岱巖所說,明明是身中劇毒之象,忙問殷梨亭道:“六叔,你覺得怎樣?”殷梨亭迷迷糊糊的道:“紅的、紫的、青的、綠的、黃的、白的、藍的……鮮艷得緊,許許多多小球兒在飛舞,轉來轉去……真是好看……你瞧,你瞧……”

張無忌“啊喲”一聲大叫,險些當場便暈了過去,一時所想到的只是王難姑所遺“毒經”中的一段話:“七蟲七花膏,以毒蟲七種、毒花七種,搗爛煎熬而成,中毒者先感內臟麻癢,如七蟲咬嚙,然後眼前現斑斕彩色,奇麗變幻,如七花飛散。七蟲七花膏所用七蟲七花,依人而異,南北不同,大凡最具靈驗神效者,共四十九種配法,變化異方復六十三種。須施毒者自解。”

張無忌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知道終於是上了趙敏的惡當,她在黑玉瓶中所盛的固是七蟲七花膏,而在阿三和禿頂阿二身上所敷的,竟也是這劇毒的藥物,不惜舍卻兩名高手的性命,要引得自己入彀,這等毒辣心腸,當真是匪夷所思。

他大悔大恨之下,立即行動如風,拆除兩人身上的夾板繃帶,用燒酒洗凈兩人四肢所敷的劇毒藥膏。楊不悔見他臉色鄭重,心知大事不妙,再也顧不得嫌忌,幫著用酒洗滌殷梨亭四肢。但見黑色透入肌理,洗之不去,猶如染匠漆匠手上所染顏色,非一旦可除。

張無忌不敢亂用藥物,只取了些鎮痛安神的丹藥給二人服下,走到外室,又是驚懼,又是慚愧,心力交瘁,不由得雙膝一軟,驀然倒下,伏在地上便哭了起來。

楊不悔大驚,只叫:“無忌哥哥,無忌哥哥!”張無忌嗚咽道:“是我殺了三伯六叔。”他心中只想:“這七蟲七花膏至少也有一百多種配制之法,誰又知道她用的哪七種毒蟲,哪七種毒花?化解此種劇毒,全仗以毒攻毒之法,只要看不準一種毒蟲毒花,用藥稍誤,立時便送了三伯六叔的性命。”突然之間,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父親自刎時心情,大錯已然鑄成,除了自刎以謝之外,確是再無別的道路。

他緩緩站起身來,楊不悔問道:“當真無藥可救了麽?連勉強一試也不成麽?”張無忌搖了搖頭。楊不悔應道:“嗷!”神色泰然,並不如何驚慌。

張無忌心中一動,想起她所說的那一句話來:“他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活著。”心想:“那麽我害死的不止是兩個人,而是三個。”

心中正自一片茫然,只見吳勁草走到門外,稟道:“教主,那個趙姑娘在觀外求見。”張無忌一聽,悲憤不能自已,叫道:“我正要找她!”從楊不悔腰間拔出長劍,執在手中,大踏步走出。

小昭取下鬢邊的珠花,交給張無忌,道:“公子,你去還了給趙姑娘。”張無忌向她望了一眼,心想:“你倒懂得我的意思。我和這姓趙的姑娘仇深如海,我們身上不能留下她任何物事。”當下一手仗劍,一手持花,走到觀門之外。

只見趙敏一人站在當地,臉帶微笑,其時夕陽如血,斜映雙頰,艷麗不可方物。她身後十多丈處站著玄冥二老。兩人牽著三匹駿馬,眼光卻瞧著別處。

張無忌身形閃動,欺到趙敏身前,左手探出,抓住了她雙手手腕,右手長劍的劍尖抵住她胸口,喝道:“快取解藥來!”趙敏微笑道:“你脅迫過我一次,這次又想來脅迫我麽?我上門來看你,這般兇霸霸的,豈是待客之道?”張無忌道:“我要解藥!你不給,我……我是不想活了,你也不用想活了。”

趙敏臉上微微一紅,輕聲啐道:“呸!臭美麽?你死你的,關我甚麽事,要我陪你一塊兒死?”張無忌正色道:“誰給你說笑話?你不給解藥,今日便是你我同時畢命之日。”

趙敏雙手被他握住,只覺得他全身顫抖,激動已極,又覺到他掌心中有件堅硬之物,問道:“你手裏拿著甚麽?”張無忌道:“你的珠花,還你!”左手一擡,已將珠花插在她的鬢上,隨即又垂手抓住她的手腕,這兩下一放一握,手法快如閃電。趙敏道:“那是我送你的,你為甚麽不要?”張無忌恨恨的道:“你作弄得我好苦!我不要你的東西。”趙敏道:“你不要我的東西?這句話是真是假?為甚麽你一開口就向我討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