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濡以沫(第3/5頁)

皇眷,你明白嗎?對於六音來說,你要求得太多了!他本是懶散而無所謂的人,你居然能逼他到孤獨到落寞,甚至,逼他到破功裂石,逼他到……死。

逼得六音越失意,你會越開心嗎?他本是不容易失意的人,六音其實很容易快樂,你卻可以讓他一傷再傷,到了最後,依然為了你而不怕死——只要你好,他不在乎他自己好不好,你明白嗎?不要再做絕決的事情逼迫他了,好不好?皇眷,其實我們都很明白,你是一個剛烈的女子,或許有些偏激怪癖,但絕對是一個值得愛的女人。你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也不要再傷害六音,好不好?

以聿修、聖香、容隱、岐陽的才智,看到這樣滿是鮮血的慘烈場面,怎麽能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麽事?而且,六音和皇眷這三年的是是非非,他們也並非全然不知啊!

但是,他們只知道六音的付出,只知道皇眷的過分,卻沒有人知道,皇眷那張尊貴輝煌的臉,是如何為了還情,為了還六音容顏,而被她自己親手毀去的!

整整十天,她刺取她自己臉上的油脂,用藥物調制,保存在玉瓶裏,然後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塗在了六音臉上。有沒人可以理解,她每一日在自己臉上刺針的心情?有沒人能夠明了,她看著自己最珍惜的容顏,在鏡中一日一日地凋零,那是什麽樣的心清?又有沒有人可以理解,她把那混合著她多少眼淚和鮮血的藥,塗在六音臉上,還要冷冷地道說那是毒藥的時候,她心裏有多少血淚、多少淒涼?

或許,其實死去對皇眷來說,是“相忘於江湖,老死不相往來”的最好的結局。否則,她如果活了下來,像她這麽驕傲偏激的女人,可以真正對她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釋然嗎?她沒有那樣的豁達,她或許會恨,或許會後悔,或許會不甘心。

用鮮血交換的容顏,早就已經注定了她和他之間無論如何都剪不斷的牽掛,無論她走到天涯,走到海角,她都會清楚地記得,她把美麗,留給了他。

而無論她身在何處,他又怎麽可能真正地豁達,他永遠都會記得,他的臉,是一個女人還他的情,用絕世風華,償還一份欠缺的愛。

我還不起你的情,我還你容顏。

在各自療傷的時候,在六音半昏半醒之間,那房間裏,似乎一直都索繞著皇眷的低語——“我欠你的,我還給你。自此之後,兩不相欠、你情我恨,一筆勾銷,老死,不相往來。”

※※※

五天之後,六音才第一次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間,他在這房間裏住了六年,卻離開了它三年。

“叮咚”輕微的鈴響,在窗口。

凝視著窗口,六音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有串東西掛在窗口,正隨著風輕輕地脆脆地敲擊,發出一些悅耳的聲音,很輕微卻很清晰。

那是他的玉鈴,和她的黃金鳳羽,不知被誰用一條淡黃色的絲緞系在了一起,就吊在他窗口之下。

而那個掛鈴的人還在,六音凝視著那個人的背影,有氣無力地笑了,“你居然會在這裏——”

那背影正對著夕陽,從六音的角度看來,顯得很暗,但輪廓很清晰。雖然幽暗,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感覺到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衣角都是幹凈的,每一縷發絲都是可以隨著風飄的。

還有香氣,一股淡若蓮花的幽香,從衣角、發際揚起,若有若無地傳來。

那是個寂寞如蓮、孤意如月的男子,幹凈,也出塵;像帶著無限憂傷,卻也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那是祀風師通微,一個落花寂寞、閉門無聲的男子。

“容隱不能在開封久留,聖香要回丞相府,聿修還有案子要審,有朝廷大事要做,岐陽那裏是太醫院,更加不能留你在那裏,所以,我留下來。”通微沒有回身,悠悠地回答。

“皇眷她——”六音喘了幾口氣,“她在哪裏?好不好?”

“我不知道。”通微淡淡地道。

“你不知道?”六音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傷得那麽重,怎麽可能走得了?你們把她弄到哪裏去了?”

“她在神歆姑娘那裏,她是女子,我不方便照顧她。”通微緩緩轉過身,夕陽下,他看起來像個踏月摘星的神仙,仙風道骨。

“她沒有走?”六音松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全身都痛,哎呀一聲倒了下去,躺在床榻上,只覺得全身兩三百根骨頭全部都散了,不,全部都斷了。

“她還沒醒,自然走不了。”通微走過來,遞給他一顆藥丸,“她是外傷,而且傷得很重,岐陽說,可能有大半年她是離不開床的。你的傷勢也很嚴重,不過經過了容隱和聿修的調理,應該再過幾天就可以復原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像不怎麽關心,但是從說話的內容看來,他卻是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