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有所求(第2/8頁)

長樂幫這幹人只求他準期去俠客島赴約,樂得他諸事不理,正好自行其是。

貝海石那日前赴摩天崖接得石破天歸來,一掌逼走謝煙客,雖知從此伏下了一個隱憂,但覺他掌法雖精,內力卻是平平,頗與他在武林中所享的大名不副,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其後發覺石破天原來並非石中玉,這樣一來,變成無緣無故的得罪了一位武林高手,心下更微有內疚之意,但銅牌邀宴之事迫在眉睫,幫中不可無主出頭承擔此事,乘著石破天陰陽內力激蕩而昏迷不醒之時,便在他身上做下了手腳。

原來石中玉那日在貝海石指使之下做了幫主,不數日便即逃脫,給貝海石擒了回來,將他脫得赤條條地監禁數日,教他難以再逃,其後石中玉雖然終於又再逃脫,他身上的各處創傷疤痕,卻已讓貝海石盡數瞧在眼裏。貝大夫並非真的大夫,然久病成醫,醫道著實高明,於是在石破天肩頭、腿上、臀部仿制疤痕,竟也做得一模一樣,毫無破綻,以致情人丁珰、仇人白萬劍,甚至父母石清夫婦都給瞞過。

貝海石只道石中玉既然再次逃走,在臘八日之前必不會現身,是以放膽而為。其實石破天和石中玉二人相貌雖然相似,畢竟不能一般無異,但有了身上這幾處疤痕之後,人人心中先入為主,縱有再多不似之處,也一概略而不計了。石破天全然不通人情世故,種種奇事既難以索解,也只有相信旁人之言,只道自己一場大病之後,將前事忘得幹幹凈凈。

哪知俠客島的善惡二使實有過人之能,竟將石中玉從揚州妓院中揪了出來,貝海石的把戲全被拆穿。雖然石破天應承接任幫主,讓長樂幫免了一劫,貝海石卻是面目無光,深自匿居,不敢和幫主見面。以致石中玉將石破天掉換之事,本來唯獨難以瞞過他的眼睛,卻也以此沒有敗露。

這日謝煙客上門指名索戰,貝海石聽得他連傷四名香主,自忖並無勝他把握,一面出廳周旋,一面遣人請幫主出來應付。

石中玉推三阻四,前來相請的香主、舵主已站得滿房都是,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

“貝先生和那姓謝的已在廳上激鬥,快請幫主出去掠陣!”

“貝先生肩頭給謝煙客拍了一掌,左臂已有些不靈。”

“貝先生扯下了謝煙客半幅衣袖,謝煙客卻乘機在貝先生胸口印了一掌。”

“貝先生咳嗽連連,口噴鮮血,幫主再不出去,貝先生難免喪生。”

“那姓謝的口出大言,說道憑一雙肉掌便要將長樂幫挑了,幫主再不出去,他要放火焚燒咱們總舵!”

石中玉心想:“燒了長樂幫總舵,那是求之不得,最好那姓謝的將你們盡數宰了。”但在眾香主、舵主逼迫之下,無可推托,只得硬著頭皮來到大廳,打定了主意,要長樂幫眾好手一擁而上,管他誰死誰活,最好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自己便可乘機溜之大吉。

哪知謝煙客一見了他,登時大吃一驚,叫道:“狗雜種,原來是你。”

石中玉只見貝海石氣息奄奄,委頓在地,衣襟上都是鮮血,心驚膽戰之下,那句:“大夥兒齊上,跟他拚了!”的話嚇得叫不出口來,戰戰兢兢的道:“原來是謝先生。”

謝煙客冷笑道:“很好,很好!你這小子居然當上了長樂幫幫主!”一想到種種情事,身上不由得涼了半截:“糟了,糟了!貝大夫這狗賊原來竟這等工於心計。我當年立下了重誓,但教受令之人有何號令,不論何事,均須為他辦到,此事眾所知聞。他打聽到我已從狗雜種手中接了玄鐵令,便來到摩天崖上,將他接去做個傀儡幫主,用意無非是要我聽他長樂幫的號令。謝煙客啊謝煙客,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今日裏竟然會自投羅網,從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

一人若是系念於一事,不論遇上何等情景,不由自主的總是將心事與之連了起來。逃犯越獄,只道普天下公差都在捉拿自己;兇手犯案,只道人人都在思疑自己;青年男女鐘情,只道對方一言一動都為自己而發,雖絕頂聰明之人,亦所難免。謝煙客念念不忘者只是玄鐵令誓願未了,其時心情,正復如此。他越想越怕,料想貝海石早已伏下厲害機關,雙目凝視石中玉,靜候他說出要自己去辦的難事。“倘若他竟要我自斷雙手,從此成為一個不死不活的廢人,這便如何是好?”想到此節,雙手不由得微微顫抖。

他若立即轉身奔出長樂幫總舵,從此不再見這狗雜種之面,自可避過這個難題,但這麽一來,江湖上從此再沒他這號人物,那倒事小,想起昔時所立的毒誓,他日應誓,那比之自殘雙手等等更是慘酷百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