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玄鐵令(第4/12頁)

原來吳道通給周牧雙掌擊中胸口,又給那高個兒雙鉤插中肚腹,一時閉氣暈死,過得良久,卻又悠悠醒轉。肚腹雖是要害,但縱然受到重傷,一時卻不便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一件物事,一經醒轉,發覺金刀寨人馬已然離去,竟顧不得胸腹的重傷,先要尋回藏在燒餅中的物事。

他扮作個賣餅老人,在侯監集隱居。一住三載,倒也平安無事,但設法想見那物的原主,卻也始終找尋不到。待聽得胡哨聲響,二百余騎四下合圍,他雖不知這群盜夥定是沖著自己而來,終究覺察到局面兇險,倉卒間無處可以隱藏,當即將那物放在燒餅之中。那高個兒一現身,伸手說道:“拿來!”吳道通行一著險棋,索性便將這燒餅放入他手中,果然不出所料,那高個兒大怒之下,便將燒餅擲去。

吳道通重傷之後醒轉,自認不出是哪個燒餅之中藏有那物,一個個撕開來找尋,全無影蹤,最後終於抓著那個小丐。他想這小叫化餓得狠了,多半是連餅帶物一齊吞入腹中,當下便要剖開他肚子來取物。一時尋不到利刃,他咬一咬牙,伸手拔下自己肚上一根鋼鉤,倒轉鉤頭,便往小丐肚上劃去。

鋼鉤拔離肚腹,猛覺得一陣劇痛,傷口血如泉湧,鉤頭雖已碰到小丐的肚子,但左手突然間沒了力氣,五指松開,小丐身子落地,吳道通右手鋼鉤向前送出,卻刺了個空。吳道通仰天摔倒,雙足挺了幾下,這才真的死了。

那小丐摔在他身上,拚命掙紮著爬起,轉身狂奔。剛才嚇得實在厲害,只奔出幾步,腿膝酸軟,翻了個筋鬥,就此暈了過去,右手卻兀自牢牢的抓著那個只咬過一口的燒餅。

淡淡的月光照上吳道通的屍身,慢慢移到那小丐身上,東南角上又隱隱傳來馬蹄之聲。

這一次的蹄聲來得好快,剛只聽到聲響,倏忽間已到了近處。侯監集的居民已成驚弓之鳥,靜夜中又聽到馬蹄聲,不自禁的膽戰心驚,躲在被窩中只發抖。但這次來的只兩匹馬,也沒胡哨之聲。

這兩匹馬形相甚奇。一匹自頭至尾都是黑毛,四蹄卻是白色,那是“烏雲蓋雪”的名駒;另一匹四蹄卻是黑色,通體雪白,馬譜中稱為“墨蹄玉兔”,中土尤為罕見。

白馬上騎著的是個白衣女子,若不是鬢邊戴了朵紅花,腰間又系著一條猩紅飄帶,幾乎便如服喪,紅帶上掛了一柄白鞘長劍。黑馬乘客是個中年男子,一身黑衫,腰間系著的長劍也是黑色的劍鞘。兩乘馬並肩疾馳而來。

頃刻間兩人都看到了吳道通的屍首以及滿地損毀的家生雜物,同聲驚噫:“咦!”

黑衫男子馬鞭揮出,卷在吳道通屍身頸項之中,拉起數尺,月光便照在屍身臉上。那女子道:“是吳道通!看來安金刀已得手了。”那男子馬鞭一振,將屍身擲在道旁,道:“吳道通死去不久,傷口血跡未凝,趕得上!”那女子點了點頭。

兩匹馬並肩向西馳去。八只鐵蹄落在青石板上,蹄聲答答,竟如一匹馬奔馳一般。兩匹馬前蹄後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齊之極,也是美觀之極,不論是誰見了,都想得到這兩匹馬曾同受長期操練,是以奮蹄急馳之際,也是絕無參差。

兩匹馬越跑越快,一掠過汴梁城郊,道路狹窄,便不能雙騎並騎。那女子微一勒馬,讓那男子先行。那男子側頭一笑,縱馬而前,那女子跟隨在後。

兩匹駿馬腳力非凡,按照吳道通死去的情狀推想,這當兒已該當趕上金刀寨人馬,但始終影蹤毫無。他們不知吳道通雖氣絕不久,金刀寨的人眾卻早去得遠了。

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個多時辰。二人下馬讓坐騎稍歇,上馬又行,將到天明時分,驀見遠處曠野中有幾個火頭升起。兩人相視一笑,同時飛身下馬。那女子接過那男子手中馬韁,將兩匹馬都系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兩人展開輕身功夫,向火頭奔去。

這些火頭在平野之間看來似乎不遠,其實相距有數裏之遙。兩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陣風般滑行過去。將到臨近,只見一大群人分別圍著十幾堆火,隱隱聽得稀裏呼嚕之聲此起彼應,眾人捧著碗在吃面。兩人本想先行窺探,但平野之地無可藏身,離這群人約十數丈,便放慢了腳步,並肩走近。

人群中有人喝問:“甚麽人?幹甚麽的?”

那男子踏上一步,抱拳笑道:“安寨主不在麽?是哪一位朋友在這裏?”

那矮老者周牧一擡眼,火光照耀下見來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並肩而立。兩人都是中年,男的豐神俊朗,女的文秀清雅,衣衫飄飄,腰間都掛著一柄長劍。

周牧心中一凜,隨即想起兩個人來,一挺腰站了起來,抱拳說道:“原來是江南玄素莊石莊主夫婦大駕光臨!”跟著大聲喝道:“眾弟兄,快起來行禮,這兩位是威震大江南北的石莊主夫婦。”一眾漢子轟然站起,微微躬身。周牧心下嘀咕:“石清、閔柔夫婦跟我們金刀寨可沒糾葛梁子,大清早找將上來,不知想幹甚麽,難道也為了這件物事?”遊目往四下裏一瞧,一望平野,更無旁人,心想:“雖然聽說他夫婦劍術了得,終究好漢敵不過人多,又怕他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