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節外生枝(第3/14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朱微目視湖水,眼中不勝空茫,“以前我讀曹子建的《七步詩》,總覺難得真意。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那詩裏的痛楚,切膚割肉,剜心徹骨,帝王之家,為了權勢富貴,真是什麽也顧不得了。”

“生在帝王之家,便有帝王家的責任,令兄一時糊塗,尚未泥足深陷,你最好修書一封,勸他迷途知返,早日入京,聽候發落。”

“發落?”朱微轉過目光,冷冷望著冷玄,“便如五哥一樣,關入大牢,囚禁終生?”

“周王不同。”冷玄說道,“他謀逆在先,反跡已露,加上當年勾結晉王、圖謀篡位,新賬老賬一起算,沒有當即賜死,已是陛下的仁慈。”

“陛下會不會囚禁哥哥?”朱微問道。

冷玄想了想,沉吟道:“他抗旨不遵,或有小懲,關上兩日也就罷了。”

朱微注目冷玄,上下打量,冷玄見她眼神異樣,咳嗽一聲,說道:“公主殿下,你有何高見?”

“我信不過你。”朱微用力搖頭,“四哥、五哥,如大哥一般,都是孝慈皇後養大,算是陛下嫡親的叔父,他們也難逃災殃。哥哥只是尋常妃嬪所生,與陛下交情甚淺,一旦進京,必為陛下當做榜樣,殺雞儆猴、威嚇諸王。”

冷玄應聲愕然,樂之揚也覺驚奇,朱微一向天真,緊要關頭竟是如此明白。冷玄一時接不上話來,幹咳兩聲,說道:“陛下一向公正無私,豈會……”

“無私?”朱微輕哼一聲,“昨日市集裏面,你設了圈套,想要將四哥置於死地。所謂削藩、削來削去,無非為了陛下自己的權勢。”

“公主言重了……”冷玄急要辯解,朱微挺身站起,銳聲說道:“冷公公,我本性魯鈍,可照料先皇、耳濡目染,也見識了不少險惡。唉,只不過,我寧可自封自閉,不願打心底相信。事到如今,我也懂了,哥哥回京,不囚即死,我身為胞妹,豈能置他於險地?”

樂之揚聽了這一番話,恨不得擊節叫好。冷玄的臉上卻騰起一股紫氣,尖笑兩聲,咬牙說道:“公主殿下,這件事由不得你,行的也行,不行也得行,不招安寧王,你休想離開此地。”

“招安?”朱微冷笑,“土匪麽?山賊麽?冷玄,你別忘了,哥哥是父皇所封,貨真價實的藩王。”

“天無二日,人無二主。”冷玄面皮發紅,“先皇已登極樂,當今陛下才是天下的共主。寧王一意孤行,藩王當不成,小命兒也難保。”

冷玄目光所及,一股殺氣充盈竹亭。朱微臉色一變,樂之揚跨上前來,悠然坐下,抓起數粒瓜子,笑嘻嘻邊嗑邊說:“老閹雞,你要動武,我來奉陪。”

“滾一邊去!”冷玄怒道,“皇家大事,豈容你小子置喙?”

“說的是!”樂之揚哈哈一笑,拈起一粒瓜子,冷不丁嗖地彈出,這一下用上“洞簫指”,虛虛實實,出手全無征兆。冷玄阻攔不及,眼望著瓜子飛出小島,沒入荷葉深處。

噗,水花迸濺,蓮葉乍分,嘩啦啦鉆入一個人頭,身著鯊皮水靠,渾身濕透,拔出口中蘆管,捂著咽喉,哢地吐出一粒瓜子。

朱微不勝駭異,樂之揚卻哈哈大笑,說道:“好一條大魚。”

冷玄陰謀敗露,臉色陰沉,那埋伏之人望著他一臉驚恐。冷玄哼了一聲,揮手道:“蠢材,都出來吧!”

嘩啦啦,湖水中、荷葉下躥出十余人來,舉動迅捷沉著,聽其氣機流轉,均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這些人是我多年調教的死士,個個以一當百。”冷玄瞅了樂之揚一眼,“加上我和大覺、扶桑,敢問你有幾分勝算?”

“一分也沒有。”樂之揚隨口便答。

冷玄一怔,心中暗自嘀咕:這小子一貫強項,何以低頭服軟,口中卻說:“你知道就好,乖乖束手就擒,省得多有傷損。”

“老閹雞。”樂之揚笑道,“我問你一件事。”

“什麽?”冷玄皺起白眉。

“我和公主,當日為何能出禁城?那一晚,禁城之內又發生了什麽?”

冷玄應聲動容,不自禁左右瞧瞧,澀聲道:“莫非他……”

“他什麽?”樂之揚笑著反問。

“狐假虎威!”冷玄心神不定,“我才不信,他何等人物,會為你這小子一再出頭!”

“要是不信,一試便知。”樂之揚笑了笑,“就怕你老閹雞沒這個膽子。”

冷玄面皮漲紫,一股怒火在心頭翻騰,想要發作,又覺遲疑。他對梁思禽既敬且懼,此間人手雖多,真鬥起來,也擋不住他輕輕一擊。最可怪的是,梁思禽一代高人,為何垂青於樂之揚這個潑皮無賴,冷玄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不過寧可信其有,梁思禽既能從禁城中帶走樂之揚和朱微,未始不會藏身暗處,呵護這一對少年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