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戰爭的前奏

九月十七,天陰。

西北部的戰事尚未明朗,中京道的襲掠如火如荼,斑駁血跡的城墻下一隊隊人馬進出安撫民眾,墻頭上殘破的女真旗幟被人點燃扔了下去,重新換上武朝的龍旗,城中大量的女真百姓、貴族被驅趕在一起,有人在築起的土台上用著女真的語言高聲的訓斥,憤慨的身影指著北面上京的方向在他們當中煽動情緒。

澤州周圍二十裏,武瑞軍的士兵四處活動,抓捕戰後逃亡的潰兵,將他們一一圈禁起來,除此之外對武朝軍隊並不是太友善的當地豪紳,被撞開了大院的門,得到了特殊對待。官府糧倉有押著大車的士兵進進出出,運外城外的軍營,若有阻攔的也俱都被警告或者殺死在地上。

飛鳥掠過天空,雲層陰霾像是要下起雨來,一隊武瑞軍騎兵從官道疾馳過去,不遠的方向是旌旗高展的軍營,中午時分,王貴從營外回來,讓親兵擦拭盔甲上的血漬,不久外面有人進來找他,便是軍中地位僅次嶽飛的張憲。

“有事?先坐下。”王貴放下雙臂,揮手讓親兵下去,自己拿過抹布在手甲上擦拭,說著坐了下來。

坐在凳上的張憲看著他身上尚未擦去的血跡,眯了眯眼,開口道:“自然是有事。”

聽到對方語氣不善,王貴愣了一下,隨即也是想到了什麽,將抹布丟到桌上,雙肘壓著膝蓋,臉上帶著笑容:“都是老兄弟了,有什麽話就直講吧,你也不是那種能藏住話的人。”

“我就問你,前些天過來投靠的女真士兵哪兒去了?而且……”張憲說到這裏,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嗓音:“而且鵬舉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你一向負責營裏的事,可千萬別做出壞了北伐的事。”

小小的偏帳裏,安靜了片刻,王貴似乎好笑的搖搖頭,重新拿過抹布繼續擦拭身上的血漬,說話的聲音也過來:“你呀,難得這次你沒有直腸子將話全倒出去,鵬舉確實不知道這件事,前日乃至昨天投過來的女真士兵,我全殺了,屍體都在那什麽神山的林子裏,有空你可以過去看看。”

看著將上千女真屠盡,還保持雲淡風輕的表情,張憲不信的揉了揉眼睛,這可不是他認識裏的那個謹慎細微的王貴。

“真殺了?”

“真殺了!”

王貴停下動作,微微沉默了一下,擡起頭:“不得不得殺啊,那些女真人雖然投靠,但是要面見完顏宗望,這就是麻煩所在。若是在戰場上倒戈,遠遠的看一眼,找個樣貌相似的也能混過去,但要面見不就穿幫了?而且以鵬舉的秉性,對手無寸鐵的人他是下不了手,可那幫人又不能不處理,否則就會出現嘩變,只有殺了。”

話語頓了頓,他站起走到帳口,陰沉沉的天雲裏有一縷光傾斜下來,“老張,你別忘了,鵬舉的權利是誰給的,那位提督大人能讓他從一個微末小校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別人同樣也能一句話讓咱們打回原形,你……你還願意回去嗎?做一個大頭兵?”

不等後者回話,轉身看過去,聲音漸高。

“但是我不願意啊,鵬舉你讓他上陣殺敵,眉頭都不皺一下,可讓他攀附別人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這種事只有我來做,殺一些人讓東廠的人放心咱們,你也別說出去,就讓鵬舉安安心心的當一名純粹的將軍。”

王貴說完這些話,張憲抿著嘴唇眼神頗有些復雜,他與嶽飛相識於微,幾乎無話不說的,但此刻他也變得有些猶豫了。

“……好,我不說給他聽,只希望你是真是為他好。”良久,他終於將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拱手一別走出營帳。

王貴看著沒有了人影的帳口,只是輕笑了笑,但不久,帳簾掀開,又有人走了進來,他連忙上前拱手躬身:“末將見過馮公公。”

身著宮袍的身影背負著雙手慢走過帳內,倒了一杯茶水坐到首位,隨手翻了一下桌案上的文書,斜眼看了過去,皮笑肉不笑的開口:“王將軍啊,剛剛你們的話,咱家可是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裏。”

“這……”拱手的身影臉色蒼白,忽的一下拜了下去:“還請公公放心,王貴只是為了安張憲的心方才那樣說的,末將自然是以公公馬首是瞻。”

馮寶搖了搖手指,目光變得冰冷嚴苛,指尖隨即在桌上敲了敲:“是督主。”

“對對對,末將以督主馬首是瞻。”

見他誠惶誠恐的神色,這名有一只白眼的太監方才笑了起來,點頭贊許:“督主能將嶽飛提拔成為一軍之主,你王貴自然也能的,咱家就先提前恭賀你了,起來吧,王將軍。”

“是。”

王貴小聲回道,慢慢起身,低眉順目的望著地面。低垂的視線裏,一雙登寶翹頭靴走近,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你不要多心,東廠在每支軍裏都有人,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只要主將不生謀逆之心,便能相安無事,嶽飛也不例外,只是不方便明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