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婚禮請柬

沉悶雷聲卷過雲間,從天際盡頭滾動壓過來,黑氣沉沉,一場暴雨即將降下。

五月,金國上京,一個尋常的夏天。

鄉間道路兩邊的田野,農人與老天搶著時間忙活在田埂上,頭上包裹布巾的婦人擡起身子望向道路上,有孩子的身影在追逐打鬧,呵斥了幾句,又埋下身子。

車隊在鄉間的道路上前進,緩緩滾動的車轅上面,車廂的簾子卷起來,朝外頭一片搖擺的綠野看了看,有孩子從視野中跑過去,遠處的田野裏是忙碌的身影。

“真美啊……與覆蓋冰雪的大山一樣的美。”簾子後面,是一張遲暮的臉,紮須已經有了斑白,只剩下一只的眼裏,也多了渾濁。

片刻後,他放下簾子,美景過去到了身後。長長的隊列蔓延,旌旗迎著風招展,車廂搖搖晃晃間,車內的這位已經遲暮的獨眼老狼,身形依舊如黑熊般壯碩,或許嫌熱了,貂尾的圓帽被他摘下輕輕放在一旁,目光透過車簾看著模糊的綠野輪廓。

“訛裏朵,若是去年那張龍椅沒壞的話,今日這番畫面,你我可能看到了?宗望、宗幹倆人對皇位念念不忘,總是發生爭執,要是他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無所謂,可他們是皇族,是皇子,更是完顏阿骨打驕傲的兒子啊……不省心……”

說著話的老人,正是攝政王、女真的大元帥完顏宗翰,今年已經五十許歲了,燒傷的臉上留著往日榮譽的傷疤。

馬車中,他對面女真名叫訛裏朵的青年,點點頭,“皇叔說的是,不過想那武朝朝廷的方法也是好的,長幼有序,長者為皇也是不錯的考慮。”

“那是武朝讀書人拾拽的,我女真哪有這種考究?”完顏宗翰笑了一下,從外面收回目光,有了些緬懷,“窮山惡水裏奔命,誰能捕到獵物養活家人,他就是厲害的,大夥推崇的,也是女人們悄悄爬進帳篷的人選……所以,一面是新的風氣,一面是傳統,這就為難了啊。”

老人看看對方,“你啊,雖說是兄弟,但就不用為宗幹在我面前遊說了,該是他的,遲早都是,只是宗幹的身子骨不爭氣……”

訛裏朵也就是完顏宗饒低了低頭:“長兄也是去年大同發生瘟疫時,不小心感染了一些,好在宮裏禦醫醫術高明,可也是留下了病根,但那也是為了金國。”

“我知道——”盯著他片刻,完顏宗翰又將目光看向外面,“下雨了……”馬車外面,雨點噼裏啪啦的打下來,轉眼間就傾盆如注的落下,田野上到處能看到慌亂躲雨的身影。

“……今年秋天會是個收成的好時節。”他輕輕嚅動嘴唇,有余飄進來,落在臉上,冰涼涼的。

隊伍在這個雨天開拔進了上京,一路進入了皇宮。

※※※

嘩啦啦的暴雨落在皇城,彌漫起了水汽,宮檐下滴滴嗒嗒織起了雨簾,檐下的排水匯起了小河在流淌開。

躲雨的宮人侍女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站立在外面,大氣也不敢出,金鑾殿內,有摔東西的聲音。

啪——

一人高的花瓷被推倒在地,碎成數塊。

“咱們女真何時用這些東西妝點門面了?作為皇長子,不思為大同一事嘔心瀝血,盡做些面子功夫,和那些武朝的商人來往給他們行方便,就不怕將來被他們給賣了?”有人站在一堆破爛前朝著空蕩蕩的禦階上人影怒吼。

“你又知道什麽……宗望!你素有謀略,可那是在戰場上,治國……治國我們才從那白山黑水中出來幾年?難道是要靠那些遼國舊臣來治理他們往昔的土地?咱們要學……可是從哪裏學?就是要從我們的敵人那裏學,這是父親當年教我們幾個兄弟捕獵說的話,現在想想,用到此時並非無用,咳咳——”

禦階上,完顏宗幹鬧極說出一番話,猛烈的咳嗽起來,振的滿臉通紅。

倆人之間,年齡頗小一些的身影在居中調和,一邊是自己素來尊重的二兄,一直以來自己對打仗之事都是從對方身上學來,另一邊又是自己長兄,學識過人,也是金國皇長子,按理來講,將來是金國的皇帝,可如今二人卻成了水火之勢,想要中間調和,怕是只有皇叔能做到了。

算算時間,他差不多這個時候該到了。

“兀術!你走開——”完顏宗望推開身旁擋著的完顏宗弼,擠著對方想要走上沒有龍椅的禦階,“我要打醒這個不知祖宗艱辛的混蛋。”

完顏宗幹扶著禦階的金柱,點了下頭,“不清醒的是你,山獅駝!讓本王這個弟弟長長記性,知道什麽叫長兄為父!”

禦階下方右側的殿柱後面,閃出一道人影,闊面寬嘴,兩鬢如獅鬃,身形魁梧高大,赤手空拳的走過來,抱拳:“宋王得罪了——”

聲音落下,轟然間便是跨步,一拳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