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縷之光

雲從風動,漫天掩蓋的雲跡下,蒼鷹俯瞰大地,由上而下俯沖,瞳孔反射出大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在廝殺、沖天而起的呐喊嚇得它撲騰翅膀將身影拉高,飛遠……

白溝河一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正午,萬余人在絞殺,血線蔓延,猛烈的撞擊,箭矢在升上天空然後落下,帶起簇簇的血花,隨後遼人本陣開始演變起了變化,而武朝這邊開始縮防警惕起來。

一名騎士奔跑在武朝後方的軍陣裏,不久之後,他挾著風在帥台下勒住馬韁,視線上擡看向陷入沉默的魁梧身形。

馬頭打了一記噴嚏,蹄子焦躁的在地上刨動。馬鞍上,這名年青的將領隨著馬身的晃動,而晃動著,聲音隨後從他口中發出。

“樞密……耶律大石似乎在變換方陣,像是要撤離,那為什麽不趁機掩殺過去,此一役,涿州必定拿下。”

帥台上的人影只是輕輕側了下身子,眼角余光瞟對方一眼,拳頭捏起來又狠狠砸在木欄上,心裏似乎在掙紮著,“韓潑五!大軍指揮且能兒戲,怎麽打,要不要打,那是本樞密該考慮的,萬一那耶律老賊只是故布疑陣,引我軍偷襲,那不是正中他下懷?”

“那總要打一打呀。”下方,韓世忠策著馬來回走了幾步,手臂擡起指著出現濃煙和火光的遼軍後陣,有些焦急的說:“那邊,說不定真有人伺機而動造耶律大石的反呢?樞密不如讓小將帶一支兵馬沖殺過去看看,若是友軍,也好接應一二。”

“胡鬧!”童貫沉下臉,耳中聞著戰場上撕心裂肺的喊叫、痛苦的叫喚,他漸漸皺著眉頭:“你年齡尚小,且能服眾?況且那邊還未知具體情況,貿然帶兵過去,若是中了埋伏,死傷的都是我武朝兒郎。”

“樞密——”

韓世忠捏著馬韁陡然間不甘的大喊一聲。

“想也別想,好好去堅守糧草,你再熬過幾年,沉穩一些再考慮獨領一軍。”童貫不耐煩的揮揮手,便是如此果斷的回了一句,畢竟大家所處位置不同,他要考慮的東西有很多,只是稍作試探的話,原本應該是可以的。

下面的年輕人卻是已經失望的拍馬離開,然而在他離開的一瞬,下坡的時候,韓世忠的目光被本陣的一處動靜吸引了過去,高台上的童貫,此刻也將視線轉移在上面。

武朝右翼方陣在緩緩移動,分離出一千多人的騎兵正朝空曠的地方集結,哐哐哐的馬蹄不緊不慢的踩踏著地面,一名將領將頭盔扔下,腦袋上打著繃帶,鐵甲裸露的地方同樣纏著繃帶,一柄嶄新的狼牙棒在他手裏揮舞了一下,高亢的聲音在巨大的戰場上並不響亮。

但韓世忠還是清楚的聽到了。

“遼人在撤走,但我們有人卻舉步不前,兒郎們,別讓遼人瞧不起。”狼牙棒壓下,馬蹄擡了起來,跨出去,“我們去看看——”

隨後,千余騎鐵蹄如雷,卷起風塵。

……

“這樣的隊伍……真好!”韓世忠緊了緊手裏的鐵槍,下一刻,夾動馬腹跟上了那支騎兵。

……

帥台上,童貫的拳頭再一次砸在木欄上。

“簡直……胡鬧啊!”

※※※

遼陣後方,隨著幾萬人的大方陣開始移動,那燃燒、廝殺的地方漸漸暴露出來,郭藥師的視線裏一片血紅,他眼前是用兄弟們乃至敵人的屍體壘砌了一道道墻壁,上面釘滿了箭矢,就連他肩甲上也在廝殺中不什麽時候中了一箭,冰冷的箭頭穿透進去紮進皮肉,血正從碗甲的縫隙中流出,染紅了手掌和刀柄。

“盾兵,把盾架到屍體上擋住騎兵過來。”遠處傳來張令徽聲音,但隨後轟隆隆的巨響,耶律處的騎兵猶如海浪般拍了過來,屍體鑄造的墻壁在那一瞬間崩塌,簡陋的木盾飛了起來,碎在了半空,這邊長槍頂了上去,身體頂上去、人命頂上去,兇戾的劈砍聲響和揮刺瘋狂的呯呯呯噗噗噗的亂響,被屍體絆倒的戰馬在地上掙紮嘶鳴,人影拋飛摔在地上,然後爬起來就被數只長槍捅穿,溫熱的血液頃灑在腳下的土壤上。

“趙鶴壽呢?讓他趕緊帶人補上缺口!”郭藥師怒目欲裂的嘶吼,此時他已經半身染血,縱然自己想過去幫手,但眼下南面的防禦他還要管的。

傳令的士卒搖搖頭:“趙將軍已經陣亡了……”

憤怒的眼神怔住,慘白的嘴唇嚅動了幾下,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他轉過身,正面不及十余丈的距離,一撥撥的人還在沖上來,或許有幾千之數,甚至更多。

“啊啊啊啊——”

壓抑在心中的悲痛,陡然間在此刻爆發,他爬上屍體砌成的墻壁扯開大盾,兇戾的刀光在他手上劃出,呯的一聲巨大聲響,刀鋒砸在一面鐵皮盾上,斷肢和火花都揚了起來。

遼人的這名士兵抱著斷臂慘叫著倒在地上打滾,陰郁的天光中,鋼刀刺進了對方胸腔裏,猩紅的血溢出,隨後,地面震動,郭藥師拔出刀的頃刻間,他便看到遠處一支縱列的騎兵正朝這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