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北上

雲在天上走著,清風帶著肅殺拂過山野。

與汴梁即將拉開的帷幕相比,在江南,一場場血腥的攻伐已經展開,無關國家、無關官與民,只有江湖。

兩月前,轟動東南的明教方臘造反被鎮壓,把大半個江南打的民不聊生,杭州城破後,明教的勢力在這場浩劫中銷聲斂跡,空出來的甜美蛋糕,便被大大小小的江湖勢力瓜分幹凈,這些人當中不少曾經與明教關系很好的幫派。

以至於到了最後,他們得到的卻是最多。

雲下,金輝鋪灑綠葉,鄧元覺坐在林間的一塊巖石上,腳邊鑌鐵禪杖安靜的插在土裏,緩緩地擡頭望了望天上那幾朵走著的白雲。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這是不久之前,他向往的世界。如今,一切變換的太快,曾經登高一呼,萬人相隨的方教主已經不知身首何處,太子、公主、皇後,一家人也一一不在了,教中的兄弟大多也都在那場造反中離開。

人世如潮,塵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當初所有人都仇視豪紳大官,當真正打下杭州後,不管是明教的多數人,還是外來助拳的江湖豪傑,在見到真正的人世間繁榮唾手可得時,他們也在做著他們曾經憎恨的那類人做的事情,江湖人沒有了血勇之氣,多了牽掛、惜命,當真正面對打過來的成建制朝廷大軍,手腳肯定施展不開了,心裏也沒了拼下去的勇氣。

以前,鄧元覺忙著處理教中的事物,手下兵將的訓練,從未有想過將來的路,現在,他終於有時間了,回首從前,其實人與人,哪有什麽真的‘無有高下’的。如果真讓他們推翻了武朝,其實改變的東西只是統治者換了一個人而已。

想通許多,他看明白了許多。

可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情。

山坳的對面,隱隱有殺戮的聲音傳來,鄧元覺從天空低下視線,望向那邊,腿動了動站起來,拔起禪杖,銅環叮叮當當脆響。

在他身後的林間,身影重疊,一柄柄深寒的刀光在拔出鞘,再往後幾道身影過來穿行走著,當先一名身著青色衣袍的男人,三十許歲上下,發髻紮在腦後,威目長須,手提一把金鱗長刀,自帶一種威風赫赫。

在他身邊,又有三人依次排開,‘飛熊大將’徐方、‘飛虎大將’張威、‘飛天大將’鄔福。

鄧元覺看了看過來的青衣人,視線重新移到山巒間的一座山派上,然後一躍而下,他聲音在說著:“劉瓚,帶著你們的人跟上來。”

四人看了一眼,便跟著朝下方沖去……之後,山野樹林間隙裏,密密麻麻的人影飛快的竄動,狂奔起來。

……

山巒的盡頭,嶄新的大理石雕刻出的山門,鋪灑著殷紅的鮮血,朝下流淌著。喊殺之聲從山腳一路蔓延到山腰,淩亂的箭矢射進人堆裏,血花濺開,屍身雜亂的倒下。厲天閏的身影沖破金華山離刀門弟子的封鎖,以戰陣搏殺出來的刀法,瘋狂的帶著人沖擊。

“離刀門門主,姚峰!給老子滾出來——”

厲天閏一邊向石階上方走著,一邊朝呲牙欲裂的怒吼,不遠,一道身影猛的撲過來,他手臂一振,刀鋒浮動,淩厲的招式一刀將撲過來的離刀門的弟子,連人帶刀斬成兩半,斷刀、殘肢、鮮血揚起漫天。

灑落下來的血雨中,厲天閏朝上方逼近過去,又是一刀砍死攔過來的人。

“當年聖公待你離刀門不薄的啊……”刀尖指著被眾人圍起來,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當初方教主起義之時,你隨我們響應,冒著明教的名頭四處打家劫舍撈好處,杭州城打下來後,也占了不少地盤,但教主大度,認為你們隨明教辛苦征戰,這些也是該得的。可朝廷大軍打來的時候,第一個走的卻是你們這幫家夥。”

“貪生怕死,丟棄盟友,姚鋒,方教主看錯你了。”

“不僅僅是看錯你了,而是你們……”

一句句歇斯底裏的怒吼,沖擊過去,人群中、山林間全是厲天閏說的每一句話在徘徊。稍許,離刀門弟子散開,被保護的人走出來,負著手站在那兒,神色傲然。

“聖公的事,姚某有愧。”

中年男人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目光有些復雜,他手上捏著一枚玉佩,朝聲聲質問的男人扔過去。話也在玉佩飛行的過程中響起:“我離刀門上上下下為你們明教做的事不少啊,朝廷大軍打來,我門內兩百號人沖上去就是一個死,不走幹什麽?如今你明教破敗,整個江南都沒有你們的影子,那麽大塊蛋糕,我姚某人不去搶,別人也會去,與其讓旁人拿了不如讓我這個舊識拿了去,不是更好?”

“還有,那枚玉佩是當年方臘送與我的,現在我還給你們。”

玉佩飛到厲天閏面前,被他接住,攤在手心看了看,咬牙冷笑,“好的很,你這是自取滅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