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前奏

河岸,柳條在輕柔的風裏微擺,剛抽出的嫩葉,斷弦,飄在空中,落到喧囂的街道上,也有些葉子乘著風,落到一扇開啟窗戶的閣樓裏。敞開的窗戶裏,便聽得琴音撥弦,女子清音應和著伴調婉柔著的唱著小曲。

樓下人聲鼎沸,靡靡喧鬧,閣樓上,一襲青袍的年輕書生盤坐著,閉著眼睛靜靜的聽著柔柔纖指撥動弦音,對面,軟塌上一襲白衣裙擺的女子,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令人傷心悅目的氣質。

一男一女,頗為融洽,恰時一對璧人。

偶爾,男子會睜開眼睛,去看眼前的玉人,又恰好女子微微察覺,與他對視,便忽然輕柔笑了一下,眉眼中透著似乎能讀懂人心裏想法的清澈,有種讓人引為知己沖動。

女子的一顰一笑,充滿了看不見的嫵媚,渾然不覺中仿佛就會被感染心靈。

一曲終罷。

她雙手慢慢垂下,恰好一股清風吹進來,拂起青絲,仿佛余音未斷,充斥屋內久久徘徊不去。男子仿佛意猶未盡,合著眼簾,細細品味,片刻後,他睜開眼睛,“師師琴藝果然讓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若是將來不能再聽得此佳音,真是抱憾終生。”

“師師……”

過了一會兒,男子身子微微前傾,開口道:“莫不如,在下為你贖身可好,家中其實也頗錢財,若是師師願意……”

話說到一半,一襲白衣裙擺拂琴弦的女子,微微笑起來,待要說話。陡然間,房外,走廊上響起一連串腳步聲,門扇被推開,數名皂衣番子挎刀將出口堵住,那李媽媽在身後著急的想要過去,卻是擠不過,只得不停的對李師師眨巴眼睛。

“眾位公公尋師師有何事。”

李師師起身沖門外行了一禮,言語表情既不諂媚也不膽怯。

皂衣番子中,一人說道:“督主吩咐,明日府中有貴客相待,請師師姑娘過去撫琴一曲,望姑娘明日能早些過來,莫要怠慢了貴客。”

“你們是什麽人,師師乃是琴藝大家,既然相請如何說的蠻橫無禮?”屋中的男子起身過來,與皂衣番子怒目相對。

李媽媽此時終於擠了過來,揮著少了一根小指的手掌隔在中間賠笑道:“各位公公莫要惱了,這位剛進京不久,不知道各位公公是什麽人物,還望公公暫息雷霆之怒,媽媽保證明日親自把師師送到提督大人府上,要是遲了,我再咬下一根手指賠罪就是。”

“話,咱家已經傳達,到不到的了,那就是你們的事。”那名皂衣番子領著同僚離開,下樓。

那男子臉憋的通紅,顯然是氣的,指著已經下樓的番子,說道:“這些人……這些人可是那東廠的宦官?豈有此理,師師放心,若是你不願意去,我這就回去告訴叔伯讓他保你,我叔伯乃是當朝少宰王黼。”

李師師浮起一絲苦笑,嘆口氣轉身過去,“你管不了的……”

男子還要說,卻被李媽媽攔下,她道:“莫說你叔伯,就是當朝蔡相來了,也不可能為一個妓子出頭得罪那東廠的人。”

“我不信,我這就回去。”

那一身書生袍的男子,拱了拱手,“師師莫要苦惱,我這就回去求叔伯,可要等我。”

說完,拜別離去,匆匆下樓。

“師師啊……讓這位公子去找王少宰恐怕不好啊……萬一……”李媽媽看了看已經跑不見人影的男子,要是雙方起了沖突,繡樓夾在中間恐怕會被殃及,想想就有些後怕。

李師師看著銅鏡,秀眉緊鎖,“師師也勸阻不了的,該去的還是要去。”

哀怨著,她看向窗外,春光明媚。

……

陽光,從樹隙間灑下來,光斑印在地上。白府,花園小樹林裏,白慕秋坐在樹下的涼亭裏,手裏捧著書卷看著,一身黑衫敞開,卷起後背。春蘭和冬梅兩人侍奉左右,端著藥碗,惜福蹲在他身後拿著娟巾沾了沾漆黑的藥水,仔細的塗抹。

“相公……啊……還……還疼嗎?”

惜福眼睛濕潤,想輕輕摸一下血繭,又怕弄疼相公,猶豫不定著,捏起小拳頭,“相公……那個穿黃黃衣服……的……人打你嗎……惜福幫你打他……一定會……打他……打不過……我……咬他。”

聽到耳朵裏,白慕秋放下書,看她時,愣了一下,只見惜福臉上全是墨色的藥汁,不由莞爾,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相公沒事,相公只是犯錯了,就要挨打。”

又轉過頭對春蘭二人說:“帶夫人下去洗漱一下。”

“是。”春蘭二人,小心扶起惜福往回走。

“臉……臟了啊……那惜福……洗幹凈……等會兒再來給相公擦藥……”傻姑娘像一只小花貓,邊走邊回頭沖白慕秋揮手。

林子下,小瓶兒走過來,輕輕將眼前男子的後衣放下來,眼裏滿是心疼,俏生生立在旁邊,一聲不吭,白慕秋也未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