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無聲的離開

“你心不夠狠。”

風吹著,帳篷內油燈搖曳,白慕秋在案幾前寫著奏章,周圍依次落座五人,曹少欽、雨化田、高斷年、楊志以及搜捕、追剿梁山潰兵回來的海大富,五人坐在那裏,靜靜的,都未說話,聽著案桌前的男子說著。

握筆的手寫著,一縷銀絲隨著動作滑落肩上,他聲音清冷,目光專注,“做事果決,卻過於依靠自信,急於表現自己的智慧,人呐……要一步步走過來,尤其是像咱們宮刑之人,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遠,走的更穩。”

“咱們是陛下的家仆、皇室的奴婢,做些肮臟的事是應該的。”筆懸停,他目光盯在搖曳的火光上,眼神迷離,“可受傷了,咱們也只能自己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舔著傷口,第二天,依舊微笑面對別人的嘲諷和戲虐,甚至毒打。那崇慶門有一座煆人爐,便是我們一部人的歸處,饒幸活著出了那皇家高墻,也是落得淒慘下場。如今——”

視線掃過帳內每一個人的臉上,語氣漸高,“——如今好不容易從陛下那裏討來一個供我等擡頭做人的衙門,哪怕在別人眼裏,依舊是惡犬,可終究咱們是堂堂正正像人一樣挺胸擡頭的走著,不用見著什麽大人物便卑躬屈膝,所以本督絕對不允許有誰破壞它、糟踐它,維護陛下,便是我等這樣一直下去,要是讓本督知道有誰手裏捏著大權,便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到時,咱家會親手把他心掏出來,捏碎。”

外面未知的小蟲在嘶鳴,帳內火光搖曳,暗黃的光線。

冰冷的聲音,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釘在他們心頭上。

白發下,那人陰森可怖。

忽然,白晝下的天空忽然閃爍一下,轟隆隆——春雷打響。

……

一夜的大雨,到的次日,鄆城街道上顯得頗為汙穢,到處都是淤泥腳印,一輛華貴的馬車在主幹道上奔行,四周數十皂衣番子前後跟隨,邁著整齊的步伐小跑,腰間的刀柄‘哐哐’撞擊著,刀鞘上,散發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軍已經開始整裝拔營,呼延灼和關勝等人騎卒先行離開,步卒與輜重隨後。此時的隊伍便是白慕秋回去縣衙的路上,馬車內,白勝和陳氏羨慕不已的摩挲著廂內的裝飾,精美的雕花,自然也有一些大呼小叫,與閉目養神的白慕秋格格不入。

一路到了,馬車停在縣衙門口,白慕秋踩著人凳下來,龍躍虎步帶著數人走了進去。白勝和陳氏也想踩著那名番子的背脊下來,卻是差點踩了一個空,氣的陳氏大罵道:“你個狗奴才,瞧不起我們呀,我相公可是你們督主的親哥哥,信不信讓他砍了你,快過來趴著。”

那名番子面無表情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那倆人。海大富過來,拱手道:“大兄與大嫂莫怪,這份待遇只配督主一人而已,其余人等就連本千戶也是沒有的。”

“這……這樣啊。”陳氏捋了捋頭發,頗為尷尬,隨即催促自己相公趕緊下去扶她。

倆人這才跟著進了縣衙裏面。白慕秋過了前堂,進到後宅,微微一些皺眉,看看有些冷清的後宅宅院裏,守衛雖有,卻少了許多,狐疑著進到院中,卻沒見著那個傻姑娘沖過來,倒是見到三姐白娣和小瓶兒在說什麽,待看白慕秋站在院中時,不免有些驚慌。

“本督不在,似乎出了什麽事。”

白慕秋盯著她倆,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掃了一眼周圍,沒有惜福的蹤影,心裏忽然一陣發慌,有種不好的預感在醞釀著。

“惜福呢?”

聞言,小瓶兒和三姐白娣顫了一下,連忙出了屋檐,小瓶兒當即跪下,三姐白娣膝蓋一彎也跪下,卻被白慕秋拽了起來,冷喝道:“你當下人當糊塗了,我是你弟弟,就算我跪你,你也不準跪我。”

隨即他目光盯在小瓶兒身上,“你說,夫人呢?”

“夫人她……她……不見了。”小瓶兒瑟瑟發抖道。

白慕秋瞳孔一縮,心裏陡然窒息,隨後一腔怒火油然而升,一掌劈在側旁的假山上,轟的一下,一塊半人高的大巖石迸裂出幾條裂縫,破碎的石塊四飛。嚇得白娣和剛剛進門的白勝夫婦就地一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不早通知咱家,嗯?”白慕秋此時心裏空落落的,卻是氣的微微顫抖。

這時,三姐白娣抱著小瓶兒,擡頭說道:“弟弟……不關她的事,其實惜福最近一直魂不守舍,姐姐還以為她是想你想的,中途經常說自己聽到有人在夢裏和她說話,知道好多的事,可她終究是個傻子啊,話說不全,姐姐和小瓶兒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

白慕秋呼吸著,極力平復著,冰冷的擠出三個字,“然後呢?”

“夫人就不見了。”小瓶兒眼眶忽然紅了起來,“今天一早就不見了,守衛的番子看見夫人出了門,以為是出門走走就回的,哪裏知道一去,到現在都沒回來,城中有眼線回報說見過長的像夫人模樣的人出了東城門,衙門裏能派出去的,瓶兒已經都派出去了,只是現在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