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雨來,業火消

一個人,牽著馬,腰間系著酒壺,一把鐵槍系在馬上,緩緩的行走在官道,此時去的方向是鄆城,再往前走,可能就是東京汴梁。在那裏有一處思念,魂牽夢繞,他林沖滿腔憤怒的仇恨,不惜落草為寇也要報仇,如今,卻在別人手上輕描淡寫的完成了。

他灌了一口酒,辛辣在體內流淌,心裏卻是空蕩蕩的再無牽掛一般。

擡起頭,望向汴梁的方向,那裏曾經有一個叫貞娘的女子在等著自己,一顰一笑,仿佛就在眼前,如今,恐怕妻子屍骨早寒,此去一路,掃榻墓地,在墳前再陪她說一些話語,再幫東廠做一些事,此生或許就這麽過了。

忽然他停下來,回頭望向身後,那梁山的方向,笑了一下,像是在告別。或許從今往後再無‘豹子頭’林沖這個人了,有的只是東廠教頭林沖,或者林馳。

一人一馬,悠然淋著細雨。

走了。

……

春雨綿綿,一滴一滴的落著,偌大的禁軍軍營在一場大勝過後,卻掛起了白番,早間太尉高俅被要犯林沖當場行刺的事傳了出去,但……並未多少人哀傷,因為死的人太多了。

需要做的事也很多,在高俅死後,擊破梁山水寨,盡剿殘余梁山匪眾的隊伍此時回來了,營地中,白慕秋低著頭看著擡到自己面前的人,罵了一句:“真是一頭豬。”

那人臉上做了包紮,一只眼睛是沒有了,兇悍的臉上嘿嘿直笑著,“督主,一只眼睛換三個人的命啊,也算值了。可惜讓那個叫裴寶姑的娘們給跑了,不然那就是四個了。”

“滾下去好好休息。”

白慕秋揮揮手,讓人把金九擡下去,隨後問高斷年:“那裴寶姑是誰?”

“好像是‘鐵面孔’裴宣的妹妹,馬麟的妻子。”高斷年那張陰沉的臉,猶豫了一下,還是道:“督主,其實我等並未盡全功,那裴寶姑最後突圍出去,帶著一部分梁山家眷從後山逃走了,是否讓屬下去……”

“無妨,一些老幼孤寡而已,要是他們還有膽量,本督再殺就是了。”

說著,他舉目望去,被捆成一串的梁山俘虜,腳跟腳進了軍營,隊伍當中,有一個矮小的身影,人五人六的吆喝著,驅趕著他們。

遠遠的,那人看到山坡上監軍營帳前的白慕秋,使勁的搖著手臂,高呼:“兄弟……”

“這是,本督的兄長?”白慕秋皺起了眉。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白益老實但也算身強力壯,相貌粗獷也看的過去;三姐模樣其實挺俊的,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歷經操勞,蒼老許多。可眼下這個兄長,個子矮小不說,一張小圓臉,獐頭鼠目。

簡直就是武大郎和武松的相似度。

高斷年沉默著,點點頭,牙關緊咬,似乎憋著什麽。

“和本督過去看看。”

於是兩人下了山坡的監軍營帳,朝著那堆俘虜過去,聽高斷年之前匯報,除了當場戰死的孫二娘三個外,亂軍中還死了幾個,眼前當中的俘虜裏也就沒多少厲害的頭領。其余全是降卒。

“兄弟!”

對面那矮小的身影,一身白色褂子,腳下穿著麻鞋跑過來,絲毫沒有顧忌,拍著白慕秋的手臂,仰著頭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側旁的高斷年直皺眉頭,下意識的去握背後掛著的一對離別鉤。

“哈哈,俺從未想到自家還能飛出一只金鳳凰來,要是早知道俺兄弟才宮裏頭當大官兒,鬼才和晁蓋那幫子殺才去劫什麽生辰綱,就坐家裏都夠俺兩口子吃喝不愁。”

“對了對了,兄弟,俺還沒給你介紹一個人。”白勝沖俘虜那邊招手,一個穿著普通的婦人早就翹首以盼的望向這邊,見到自家丈夫招手,急忙奔了過來,待近了,白慕秋見那女人長相一般,算不得漂亮,只是眉宇間多了一些輕佻。

“兄弟……這是你嫂子,快快叫人。”白勝大大咧咧地叫道,卻並未注意到周圍幾名皂衣番子和高斷年的神色在變化,甚至有些刀柄都抽出一小截。

白慕秋沖他們揮揮手,那些人這才重新將刀柄插回去。不過他還是開口沖那女人,叫了一聲‘嫂嫂’只是聲音有些清冷和疏遠,並未與叫白益和白娣時那般自然。

那婦人直愣愣的盯著白慕秋的臉看著,恍然聽到在叫她,隨即連忙回道:“叔叔。”

“大哥、大嫂先去一旁休息。”白慕秋轉過身,臉冷著,“本督先去處理一下這些俘虜。”

“好好,叔叔去忙吧,這裏我們會當自己家一樣。”白勝的媳婦,搶先回道。

此時,白慕秋卻是已經走了很遠,來到那群俘虜面前的高台上坐下,十來名番子在他背後一字排開,其中一人將紙傘撐開,為他遮擋雨水。在側旁已有登記造冊的番子過來,將名單一一報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