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念經(完)

他想著……

屋外的小道上,只有一輛馬車停下來。一個讓他感到害怕的皂衣人此時在車輦下趴了下來,車簾掀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踩著人凳下來,身後跟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

白益仿徨了,他有很多年沒見過這個最小的弟弟,只記得那年爹還在的時候,牽著白寧走了,說是為了給大哥娶一房媳婦,好延續家裏的香火,後來他才知道爹把白寧賣進了宮裏,他記得白寧那天走的時候,只有他胸口那麽高,一頭黑泱泱的頭發,臉雖然臟,卻是長的很俊,那雙大眼睛靈動,像是能說話似的。

很多時候,白益坐在田墾上,想起有那麽一個弟弟的時候,都覺得一輩子都再也見不著了。如今弟弟回來了,當大官回來了,可他……會埋怨我們嗎?

此時那一頭古怪的銀發,那一身讓人心懼的袍子,每過來一步,他都是激動的、害怕的。來人走到他面前時,白益發現自己僅有對方的肩膀高,他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低聲確認:“小……小寧?”

“嗯……”

銀發下,那張臉依稀有些曾經熟悉的輪廓,僅僅簡單的回了一聲,“是我……我回來了。”

……

穿著紅色衣衫的男子,嗚咽一下,粗燥大手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白慕秋冰冷的視線,微微有些融化,內心裏,隱隱有些酸痛,他知道那是這副身軀血脈相連的悸動,一個屬於這副身軀本身的親情。

有些事、有些情緒不會因為身份的阻隔而斷掉。

唉——白慕秋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摟過二哥的肩膀,“白寧回來了,你最小的弟弟回來了,該高興才是。”

埋著頭的莊稼漢,點著頭,滄桑的臉上露著燦爛的笑容,想要去拉白慕秋的手,卻是看到那身華貴到極致的宮袍,就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連忙跑到屋裏,搬了幾張破舊的矮凳,和長凳出來放在院壩內。

“小寧啊,二哥家裏小,又臟又亂,就不要進去坐了。”白益憨厚的說著,用那身件平時寶貴到不行的衣服擦著凳子,“咱們就在院裏坐,這裏亮……嘿嘿……亮。”

隨即又請了惜福來坐,她笑嘻嘻的緊挨在白慕秋身旁坐下,倒是對周圍的環境沒什麽慨念,或者說她以前的那個老屋比這更加的不堪。

請到小瓶兒時,她瞄了眼烏黑黑的凳子,便搖了搖頭,說:“騎了一天馬,就想站站。”

曹少欽則說:“灑家乃是下人,督主坐著,灑家便要警戒,二兄莫要多禮。”

“好了……本督……我二哥叫你們坐,就給我坐下。”白慕秋將手裏的書卷交給惜福,語氣不由變硬了一些。

兩人這才尋了長凳坐下,小瓶兒嘀咕道:“早知道就和那欒廷玉留後面發禮物去了。”

五人當中,只有白慕秋與二哥白益拉著家常,偶爾惜福會插進來說上兩句,不過都是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卻也是活躍了兩人間的氣氛。當聽到弟弟已經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白益的腦袋就有點僵硬了,後來又說了掌管著一個衙門時,他已經倒是不在意了。

一個衙門在他見識裏,或許就和縣令大人的差不多。

到的惜福忽然肚子響了一下,她期期艾艾的說:“相公……好餓啊……”

白益紅著臉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說:“哪個……二哥只顧高興……忘記做飯了……二哥這就去弄。”

說著,他便起身朝旁邊不遠的雞圈過去,打開籠門,裏面就只有一只老母雞,雞窩裏還有兩枚溫熱的雞蛋。不難看出,是家裏專門用來下蛋的母雞,而且是唯一一只家禽。

“算了,二哥,還是讓弟弟的人來吧。”

白慕秋阻止了他殺母雞,隨後拍拍手,隨行的高衙內和小晨子連忙招呼人手將吃飯的家夥擡過來,搭灶做飯,畢竟遠行不可能不帶隨行廚子之類的。

一頓飯,並未多久,很快拼了一桌,琳瑯滿目都是白益從未見過的飯菜。見他不敢動筷子,於是便主動夾菜放他碗裏,“本……我記得家裏還有三姐吧……三姐呢?”

白慕秋夾著菜,說著話,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

“這……這……”

白益猶豫了一下,拍了下大腿,一想到既然自己弟弟都是大官,還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還怕個什麽?當即就把三妹白涕的處境告訴他。

聽到這裏,曹少欽放下碗筷,提著白龍劍便起身招呼番子數十人,離去。

白益不知所措的看著人遠去,低聲道:“小寧,二……二哥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

“哥啊……”

白慕秋拍拍他後背,寬慰道:“你沒說錯,是有人做錯了事。”

白益不知道話裏什麽意思,愣愣的點點頭,專心的吃著飯。飯後不久,下午的陽光依舊燦爛,惜福去了馬車上小憩去了,白慕秋則看著手上的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