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捉刀(二)

“唉……”

跪著的蔡京心裏微微一嘆,早叫你們不要出聲,對方敢如此行事,怎能沒有後手?視線微微向上斜,龍椅上,趙吉閉眼不見,心裏不由更加肯定了想法。

爬出來的那人說的話慷慨悲憤,可到得一瞬,被人打斷。

“何大人……”

白慕秋收起聖旨,交於身旁黃門,覆雲靴踩著光潔的地板走過去,一縷銀絲從額前劃過,那雙冰冷的視線盯著對方,啟口,卻是先嘆了一口氣。

“哎……你為什麽要急著跳出來啊……”他低聲著,繞著對方走著,面朝殿門時,白慕秋問道:“西華門時,你說‘城外還有嗷嗷待哺的饑民’是嗎?”

“老夫說過。”

何中宿猛的擡起頭,看向他,“你監視我們?”

白慕秋轉過身,背對了光線,陰影下看不見表情,他說:“何大人,憂心城外數萬饑民,可慷慨解囊啊?”

“怎麽沒有?”何中宿憤然站起來,與他對持,“老夫家裏糧倉已去十之有七,家中老幼也是每日兩餐果腹,而你這閹人,又做了什麽?憑什麽監察百官體察百姓?”

白慕秋也不答,回走兩步,拍拍手掌,“把何大人昨晚的記錄找出來。”

“什麽意思?”

“連家中也有人監視?”

“怕是不可能的吧,這閹人多半在詐我等。”

百官交頭接耳,駭然的看著立在那裏的白發太監,心下頓時忐忑不安,自己做過什麽,通常自己很清楚,家中有什麽,家中的人自然也清楚,如果家裏有了東廠視線……那,所有人包括蔡京和王黼兩人忍不住打了寒顫。

——嘩嘩。

大殿左側,有張案幾,上面紙張堆積,四五個小黃門動手在翻動,大殿內,氣氛極為緊張,只聽到紙張嘩嘩翻動的響動,不多時,一個小黃門捧著一頁紙過來,呈於龍椅上那人面前。

趙吉哼了一聲,問道:“何卿啊,朕問你昨夜晚飯吃了什麽啊。”

“家中如今比較拮據。”何中宿又跪了下來,“所以昨晚,臣家中一律素食,每日只吃兩頓,節衣縮食啊,陛下。”

“呵呵……”

趙吉失望的笑了一聲,將紙頁讓黃門送到他面前,“自己好好看看吧——朕失望啊。”

捏著那張薄薄的紙頁,何中宿仿如拿千斤之重的東西,雙手微微顫抖。只聽呯的一聲,嘩啦一下,數支禦筆、硯台掃下,摔的粉碎。

他咆哮道:“前日,朕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真以為朕年少好糊弄?把自己陳糧換官倉新糧,又用陳糧運到城外糊弄朕的子民。”

氣急,趙吉指著跪下的人,說道:“一日兩頓,粗茶淡飯,呵呵……你自己看看那紙上寫的什麽!一桌十五道菜,山珍海味啊,還有美姬喂酒,晚宴間還吟了一首詩,要不要朕念給你聽啊。”

白慕秋走到何中宿身旁,低頭看他,語氣清冷,“何大人還有要說的嗎?”

“陛下……陛下……”

何中宿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淌,往前爬著,“紙上寫的都是他們誣陷與我啊,陛下明察,是他們誣陷的啊。”

“朕不想再見到他。”趙吉閉上眼簾坐回到了龍椅上。

白慕秋招招手,早有在殿門等候多時的甲士過來將癱軟在地的何中宿架起拖了出去,寂靜的大殿內,只聽的他在哀嚎、哀求,可無人敢上前保他,所有人心裏都清楚他完了。

當血淋淋的人頭被呈上來時,想法終於變成了血腥的現實,不少沒見過血的大臣,忍不住幹嘔出聲。白慕秋這時又拿了紙頁過來,卻是厚厚的一疊,不少大臣看見那疊紙頁時,面如死灰,膝下一軟,頓時跌坐下來。

“本督十六歲時,與陛下在這裏見證了濮王是如何殺了一批大臣。”白慕秋慢慢舉起手裏的紙頁,一字一句清晰的說給他們聽。

“今日本督不介意再殺一批。”

此時,過來一名小黃門接過紙頁,按著上面的順序開始念著上面的名字,從低到高,所犯何罪,無論是貪汙還是受賄,殺人奪地,欺男霸女,一樁樁一件件在這大殿上,如同珠玉落地,清晰脆響。

“甄文……興和二年,受賄一萬五千貫,釋放一名死刑犯。”

“趙禦……成化十六年,毒殺原配,埋於自家後院。另,奸殺少女七名,屍骨皆埋於後花園花圃當中。”

“成文興……興和三年,運送花石綱,以至於十五名船夫落水身亡。”

……

每念到一個名字,一條罪狀,便有甲士將那人從大臣堆裏拖了出來,再進來時,只剩下一顆驚恐扭曲的頭顱安靜的擺放在那裏,這當中,有文臣,有武將的腦袋已到達十多顆。

“朱勔……”

念到這裏,白慕秋刻意看了過去,那人渾身一抖,嚇得渾身發軟,陡然趴在地上,連滾帶爬跑到中間,失聲道:“陛下……陛下救救微臣,微臣就算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