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帶我回天嵐

待到蘇長安穿戴整齊,走到房門時,夏侯夙玉依然俏生生的立在門口等候。

蘇長安看了她一眼說道:“走吧。”

“嗯。”夏侯夙玉低著腦袋輕聲應了一聲是,便隨著蘇長安朝著院落外走去。

他們所住的地方是曾經蜀王府的一處院落,不大,卻很精致,一如這蜀王府別處的布置一般,雖然比不上大魏皇宮的氣勢雄偉,但卻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在這其中行走的二人對於這前人工匠耗盡心血修建的庭院卻無半點興趣。

蘇長安的目光遊離,想要找些話題卻又不知當如何開口,夏侯夙玉則是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跟在蘇長安的身後。

這一路上自然免不了遇上些巡邏的士卒,他們對於蘇長安大抵是崇拜異常。

之前在嘉漢郡力挽狂瀾,之後又是獨擋天雷,那般風采,早已讓諸人折服,如今見著本尊,自然是免不了恭恭敬敬的喚上他一聲楚王。

而蘇長安也是笑著一一回應。

這般情形落在夏侯夙玉的眼中,也不知她究竟作何想,此刻腦袋低得更深了。

蘇長安終究不忍見她這般,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師姐,許久不見,不知過得如何?”

這問題方才出口,夏侯夙玉的身子便是一震,停下了腳步。

她很想告訴蘇長安自己過得很不好。

她曾經引以為榮的父親,為了延長自己的壽命,為了他所謂的宏圖霸業,竟然寄生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弟弟。

而她也不得不因此生活在這樣痛苦與憤怒之下。

這是一種極為矛盾的心態,她的父親殺死她的弟弟,她不知道究竟當如何面對這一切。

生活這樣的狀態下,夏侯夙玉又怎會過得好?

但這樣傾訴的欲望,在就要出口的一瞬間又被她生生的壓了下來。

她畢竟是大魏的公主,至少曾經是,她有著屬於她的傲氣,她不想讓蘇長安看見她那般軟弱的模樣。

她固然喜歡蘇長安,可這並不代表為了獲取他的關注,她就一定要悲憫的博取他的同情。雖然事實如此,但她依然覺得如此做有做作的嫌疑,所以她並不想這般做。

這樣說來,固然有些矯情。

但她夏侯夙玉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她第一次擡起了頭,臉上掛起了明媚如春的笑意。

“很好。”她這般說道,聲線清脆猶如銀鈴。

蘇長安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看到這般模樣的夏侯夙玉了,他感到一陣心顫,一種莫名的悸動在那時湧遍他的全身。

但很快這樣的感覺就被他盡數收斂了起來,因為他看出了夏侯夙玉那抹強顏歡笑下的苦楚。

他大抵能猜到一些此刻夏侯夙玉心頭所想,但他終究不忍拆穿。

有時候,強行施舍的憐憫其實是另一種傷害。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又變得沉默了起來。

時過境遷,似乎二人再也回不到曾經那無話不談的青蔥歲月。

時間就是這般殘忍又強大的事物,足以讓心懷彼此的人變得陌生,哪怕曾經心心念念,再相見,也可能在無只言片語可談。

他帶著夏侯夙玉繼續前行,終於來到一道蜀王府的亭台之處。

這亭子立於一方人工築成的小湖中心,喚作漢業亭,是當年漢朝最後一名皇帝,孝明帝陸離塵所鑄,以此明他匡扶漢室之志。

庭院門口的兩道立柱上刻著一對詩句。

“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

筆鋒勁道,暗含金戈鐵馬之象。

相傳是當年陸離塵親筆所提,而這兩句話也成了當年蜀軍出生入死,赴湯蹈火的信仰所在。

只是同樣時過境遷,那位蜀地的君王,最後還是做了天人的奴仆,為了他所謂的漢室基業,引狼入室,屠戮中原。

念及此處,蘇長安經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而這時,夏侯夙玉自顧自的走到了亭台的欄杆處,望著眼前一片碧綠的湖水,終於是說出了今日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句話。

“這兒真美。”

她感嘆道,美麗的眸子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輝。

蘇長安偷偷看了一眼夏侯夙玉的側臉,終於也是鼓起勇氣走到了她的身旁,與她並肩而立。

“確實很美,只是不知這樣的美景我還能否有幸在看到。”他同樣望著這樣一池湖水,有些惆悵地說道。

夏侯夙玉自然知道他話裏所指究竟為何事——蘇長安與司馬詡的決戰就在眼前,她比所有都清楚自己父親的野心,這注定是一次不死不休的戰鬥,只有勝利者能活到最後。

因此,她的身子一震,轉頭看向這個少年。

與初入長安時,那個懵懂男孩相比,蘇長安已然判若兩人。

他長了個子,已經比她高出不少,臉上也不知何時多出了些許胡渣,雖然稀疏,但卻的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