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幽雲夜話

蘇長安離開了北地。

準確的說,應當是逃離了北地。

這些年,他總是在逃。

從長安到西涼,從西涼到北地,再從北地去往江東。

就想隱元說的那般,他蘇長安就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有人打他他就得跑。

這和書上寫的多少有些不一樣。

畢竟書上的大俠,他們的敵人總是會派出些實力與之相當對手磨礪大俠,然後靜靜的等待,大俠們在這樣的磨礪中一步步變強,最後取下壞人的首級。

但蘇長安的敵人卻似乎並沒有書上那些壞蛋那般好的素顏。

他們動則傾巢而出,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樣的概念似乎已經貫徹在他的每一個敵人的心中。

所以,他只有逃。

書上的大俠們在敵人的磨礪中大殺四方,瀟灑不羈。蘇長安卻只能抓住每一個可能的空隙,瘋狂的成長,以期能夠對抗後面更加猛烈的風雪。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故事。

蘇長安想著,或許有一天,有那麽一個人將自己的故事寫成一本書,或許就是極愛看這些志怪小說的自己也不會愛看吧。

畢竟其他的大俠總是叱咤風雲,或縱橫天下,或力挽狂瀾。再不濟,也得有那麽十來個絕色佳人爭著吵著做他的二房三房。

可相比於他們,蘇長安活得著實窩囊。

但窩囊也得有窩囊的活法,野狗也有受夠饑寒,想要占塊山頭與那些惡狼們一決雌雄的一天。

他確實是逃亡江東,但卻不是為了偏安一隅,又或是為下一次逃跑準備足夠的時間。

他要好好的做一做那江東之主,與那些惡狼們,來一場廝殺,數年的逃亡,亦是時候讓豺狼們看看野犬的獠牙了。

這一路走得很順利,順利得讓蘇長安有些不安。

隱元死了,如今的夏侯昊玉究竟是夏侯昊玉還是那位名為天吳的真神,蘇長安不得而知。

但無論是這二者的哪一位,前者想要古羨君為他誕下神子,後者想要利用古羨君的鮮血復活黑神據比。

二者都是敵人,失去了隱元在其中斡旋,蘇長安幾乎是認定了夏侯昊玉或者天吳會對他們出手,所以他在確定了隱元星滅之後,便領著諸人,連夜出了長門,趕往江東。

但人卻比預想中多了許多。

蘇沫、古寧、古相亭、紀道、藺如都在蘇長安上門告別之後,選擇了跟著他一起去到江東。

蘇長安雖然有些不放心,畢竟這一路免不了驚險,但轉念一想,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再以夏侯昊玉素來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他們留在長門也未必見得安全,因此便也就同意了下來。

可正如方才所言,這一路走得極為順利,這讓已經做好苦戰準備的蘇長安不禁有些疑惑。

而帶著這樣的疑惑,一行人終於出了北地入了幽雲嶺。

古相亭、古寧、蘇沫、紀道坐於第一輛馬車,藺如趕車。

古羨君、古方天、蘇泰坐於第二輛馬車,蘇長安趕車。

其實在這個時節的北地這樣的行徑多少有些招搖,因此蘇長安等人還可以繞了些遠路,多耗費了數日的行程,用了近二十天方才抵達此處。

幽雲嶺自然是精怪橫生,不過有了螣蛇這妖君坐鎮,想來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妖物敢真的打擾眾人,而只要出了幽雲嶺,便是中原,到時候,就是夏侯昊玉有心來襲,恐怕短時間內也是鞭長莫及。更何況如今中原的形勢一片大亂,若是被蠻族爪牙或是左玉城等人知曉了他的行蹤,其中的風險恐怕也不是他可以承擔得起的。

因此一旦出了幽雲嶺此趟行程便應當無多少大礙了。

但是,諸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當年他們去往長安時,不也是在這幽雲嶺中遭受了意外嗎?

如今故地重遊,境遇倒是頗有那麽幾分相似之處。

是夜。

諸人將馬匹在一旁的樹枝上拴好,便圍坐在篝火旁。

吃過晚飯,上了年紀的古方天、蘇泰、古相亭甚至還有螣蛇便去到角落喝起了酒來,這夜裏苦悶,喝些小酒倒也無傷大雅,蘇長安對此也只是叮囑幾人不要多飲,也就隨他們去了。

一群年輕人坐於故地,想著這幾年的境遇,不禁有些感慨,而場面也在這時忽的安靜了下來。

篝火在燃燒,枯敗的樹枝在那火焰的灼燒下發出噼裏啪啦的脆響,在靜謐的幽雲嶺上清晰作響。

蘇長安看了一眼一旁的古羨君,此刻的古羨君正安靜的看著眼前的篝火,如白玉一般的臉龐,映襯著火光,顯得格外動人。

蘇長安不覺便看得有些失神,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他方才蘇醒時,古羨君衣帶寬解時那旖旎的景象。

咕嚕。

他咽下一口唾沫,莫名的覺得當初螣蛇說他不爭氣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