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忘情方為太上

蘇長安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又看見了那一襲青衣。

她手執長劍,清鋒染血,神色冷冽。

他喚她姓名,她卻不曾理會。

他向她奔跑,向她張開雙臂,她卻越走越遠,似乎無論他怎麽努力,都無法再追上她,直到她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她徹底消失在無垠的黑暗中。

他終於從噩夢中驚醒,坐起了身子,額頭上不知何時彌漫上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青鸞。”他發出一聲驚呼。

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軍營之中。

在才意識那真的就是一夢。

蘇長安的心裏升起一陣失落,他的腦袋有暈沉,他依稀記得自己倒在了西涼外的血泊之中,那些閃著寒光的長槍分明叫刺破他的胸膛。

按道理來說,他應當是死了。

可現在他卻活生生的躺在軍營之中,他有些疑惑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那些傷痕依然存在,只是大都凝出了血痂,已無大礙,只是身子尚還有些虛弱。

這般想著他站起身子。

屋外傳來一陣陣嘈雜之音,似乎有人在忙碌這些什麽?

“西涼守住了嗎?”蘇長安疑惑道。

他走出營帳,來到了帳外。

士卒們來往頻繁,且臉上大都寫著疲憊之色,永寧關的方向,雖然那已屹立數百載的關隘如今看上去頗有幾分慘敗,且依稀可見到處躺著的無人管理的屍首。但,卻不見一位蠻軍的身影。

“守住了嗎?”蘇長安又在心中問道,眉宇中爬上一抹喜色。

他有些踉踉蹌蹌的走到中軍大營前,這一段並不算長的路程,他走得卻極為辛苦,額頭上的冷汗也因此愈發密集。

終於,他掀開了大營的簾布。

北通玄諸人皆是神色凝重的坐在一起,似乎在商量某些極為重要的事情,且他們中的每一個身上都帶著不小的傷勢,想來方才那一場大戰對於諸人來說都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蘇長安卻並沒有將目光在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多作停留。他的身子一震,仿若中了什麽法術一般,一下子僵住。他的目光死死黏在那道角落中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道青色的身影,高挑婀娜,傾國傾城。

她就是像是一位落入塵世的謫仙,神色傲然與周圍諸人滿臉疲憊比起,顯得格格不入。

“青鸞……?”

蘇長安的聲音有些顫抖,且小得猶如蚊啼,似乎害怕哪怕只是稍稍大聲一點便會將自己吵醒。就算這只是一個夢,他也希望這個夢能夠做得更長,更久一些。

營帳中的諸人也在這時看見了走進來的蘇長安,似乎是明了他與青鸞之間的關系,諸人亦很有默契的在此刻停下了嘴裏的談話,安靜的看著蘇長安。

“……”那道青色的身影在那時緩緩的轉過了頭,看向蘇長安。

那的確是那張曾讓蘇長安魂牽夢縈的臉,她的那雙眸子依舊如初見時一般,無塵無垢。

“你醒了。”她這般說道,聲線如往日般清冷,卻少了一份溫柔。

但或許是久日未見,心頭的思戀濃郁,蘇長安並未意識到這些變化,他向前一步,身子顫抖著走到了她的面前,就要伸出手,如往日一般將她擁入懷中。

可青鸞卻在這時向他投出了一道疑惑的目光,似乎在質問他此行何意。

這般與蘇長安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反應,讓男孩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生生止住。

“青鸞?”他有些疑惑,這時他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青鸞,似乎與他記憶中的那位青鸞有些不一樣。

雖然她們擁有一樣的容貌,一樣的氣質,甚至她也記得他。

可是,她的眸子中卻少了些什麽。

那究竟是什麽呢?

蘇長安一愣,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眸子太幹凈了。

幹凈得就像那天山上的血蓮,地底的湧泉,無塵亦無垢。

這青鸞,不是那陪他出生入死的青鸞,更像是北地那位曾經送走莫聽雨送葬者。

“你要找的青鸞已經死了。”似乎是看出蘇長安此刻心頭的不郁,青鸞這般說道,聲線不鹹不淡,所言之事好像只是尋常一般。

“可你分明……”蘇長安立馬反駁道,但話未說完便生生的止住了。

忘情方為太上,世上已無青鸞。

他終於記起了這句話,他的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他不信,他不信一個人分明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可卻已經死了。他覺得這很荒謬,他不相信,亦不願承認這樣的事情。

似乎是能看穿蘇長安的心思,青鸞繼續說道:“可她真的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聲線一如之前一般清冷,似乎這世上已無任何事情能對她的心造成半點波動。

蘇長安又是一愣,他記起了在沙場之上,在那些長槍就要洞穿他的胸膛之時,是她一襲青衣落下,將他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