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羲和望舒

男子的眉頭皺了起來,連同一起皺起的還有他身上的衣衫。

兩尊太上境大能的打鬥還在繼續,這方天地開始出現裂紋,龐大的引力自虛空中傳出,仿佛要吞噬萬物一般。

他抿了抿猩紅的嘴唇,看了顧牙朗一眼。

“死了?”

猶如萬載枯井的面容上終於起了些波瀾。

他低著頭沉默了起來,卻莫名得很從容。

但他身前的顧牙朗可沒辦法如他一般。

萊雲城裏戰鬥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二人的每一招每一式,即使相隔數十裏他也能感覺到那股毀天滅地的威能,尤其是當那只鳳凰化為數百丈大小之時,光是那股威壓,都足以讓他感到心頭一滯,連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起來。

而他身後那些士卒更是不堪,盡數倒在地上,就是站起來逃跑的勇氣都生不出半分來。

他們雙眸顫動,愣愣的看著萊雲城方向,就像是見到末日降臨一般的神情。

自然,這樣的境況,幾乎讓他們連說出半句話的心思也沒有。

但四周的聲音卻很嘈雜。

青鸞與鎮西神候力量對拼時所振起的余波、破開的虛空,讓這方天地的氣流開始胡亂的穿行。

於是,四周便升起了嘈雜的風聲。

可,就在這樣的嘈雜聲中,某種鳥雀的振翅聲卻忽的響了起來。

它如此清晰的穿越風暴,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北通玄的頭在那時擡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天際的某個方向。

一只通體雪白的事物就在那時撲騰著翅膀,朝著他飛來。

顧牙朗亦在這時看清了那樣事物。

那只是一只極為尋常的鴿子,除了毛發的色澤亮上一些,並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但在這樣的亂流中,它卻安然的飛了過來。

這自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說是尋常鳥雀,兩位太上境大能卷起的亂流中,這些也算有些修為的士卒都難以站直身子。

可這些阻礙,對於那只鴿子卻好像不存在一般。

而就在他的感嘆間,那只鴿子已經落在了男子的肩上。

男子冰冷的臉色上,少見的浮出了一抹溫柔。

他伸出手輕輕的梳理起鴿子身上並不散亂的毛發,口中輕聲說道:“柳兒,辛苦你了。”

那鴿子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它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狀,而小小的腦袋也不住的搖晃,就像聽到了男子的話一般。

顧牙朗在那時認定這並不是一般的鴿子,因為他所見過的鴿子中,並沒有一只是可以聽懂人言的。對於這樣的判斷他很有信心。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說些什麽誇獎一下這只鴿子,也順便拍一拍這位很可能是他以後頂頭上司的北通玄大人的馬屁。

畢竟蘇長安已經死了。鎮西關不見蹤影,十有八九也是死了。

他手下的殘兵敗將,終歸得有個歸宿。

放眼整個西涼,最大的一部自然是武王浮三千,只是他龜縮於西嶺關中,即使顧牙朗心中也暗暗對其不恥。而第二大部便是眼前這位龍犼神將。

但到了最後,顧牙朗也沒有說出半分溢美之言。

其一,兩位太上大能正在鬥法,當然他並不能認出太上與星殞的區別,只是覺得這場戰鬥所造成的聲勢實在太過浩大,以至於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自己究竟能否從這兒逃出生天。

其二,無論在他的心底有多麽的不願意承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於蘇長安的死,他有些耿耿於懷。就算曾經他與蘇長安極不對頭,甚至有過將之驅逐出軍隊的念頭。可他畢竟是那座學院中走出的人,是玉衡大人的徒孫,不可避免的,他為他的死感到神傷。當然,這其中還有某些他根本未有意識到的,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蘇長安給他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北通玄對於顧牙朗心底的想法自然是不知,或者說自始至終他都未有多看眼前這個男子一眼。

他只是伸出手,取下了那只白鴿的腳底上所纏著的某樣事物,然後,在自己的手中輕輕撚開。

那是一張長條形的信紙。上面被人用兔毫寫著一些字跡。

很漂亮的字跡。

比起長安城裏那些一字千金的書法大家也不讓毫分。

但很顯然的是,北通玄並沒有欣賞這份筆道的心思,或者說,他並不懂得欣賞。

在很久之前,他所懂的,便只剩下殺人,目的,卻是救人。

他的目光在那信紙上一掃而過,然後皺起的眉宇忽的舒緩了許多。

而後他手中靈力湧動,信紙便在那時化為灰燼。

他在這時將那只白鴿放在了自己的肩膀,那白鴿亦很是乖巧的蹲在其上,安靜了下來。

做完了這些,他轉過了身子,面朝曾經萊雲城的方向,神色冷峻了下來。

一股靈力忽的自他體內升騰而起,浩瀚如海,讓他身旁的那位顧牙朗臉色一變,這樣的靈力波動,比起那位鎮西關大人不知要強出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