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世上再無青鸞

《太上忘情錄》是這星辰閣的至寶。

講究修煉者割去塵緣,了斷因果,自身自成一片天地。從此無我無物,超脫萬象,登臨太上之境。

而世間因果皆由情起。

這情是愛,也可能是恨。

是嗔,也可能是癡。

了斷因果,便是斷絕七情六欲。

故曰,《太上忘情錄》。

而忘情。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

有人枯坐數十載,大徹大悟,看破紅塵。

有人償還因果,了卻身前身後事,自此再無掛礙。

亦有人,生而無情,心若寒冰。

但說到底。

情,是兩個人的事。

就像是一條線,人便是這條線的兩個端點。

一個端點沒了,那線便沒了,情自然也沒了。

青鸞曾經是星辰閣最傑出的送葬者。她的太上忘情錄已經修煉到了極高的境界,如果不是,當年那個雪夜,莫聽雨以身犯險,救下梧桐,讓她欠下了蘇長安一段因果,那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天下間便會多出一位太上境的大能。

但這世上之事向來沒有如果。

她終於還是機緣巧合的去到了長安,認識了那個男孩,開始了一段她在以往漫長的生命中都從未想過的糾葛。

她的那位星辰閣師傅曾不止一次的告訴過她,情愛,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表面上雕欄玉砌、繁花似錦,實則卻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這過往歲月之中,為情所困而不得善終之人比比皆是。

青鸞對此曾深信不疑。

但當她真正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才知,情愛的可怕,並非師傅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兇險。

而是,明知是飲鴆止渴,卻依然讓人甘之如飴。

她為他以命易命,險些魂歸星海。跟著他從長安逃到西涼,一路顛沛流離。

可她從不感到後悔,她只想要一直陪著他,去面對這世上所有的風雨。

她這漫長的一生。

前三百載,不知為誰而活。

現在,卻是確確實實的為他而活。

但現在,他死了。

就死在她的面前。

那條她在這世上唯一一條線,也是最堅定的一條線,斷了。

曾經,她如何也堪不破的《太上忘情錄》的最後一道屏障,就在那時迎刃而解。

原來,開陽那一劍只是斬斷了她的命星。

《太上忘情錄》卻一直藏在她的心底,卻因為她對他濃郁到幾乎掩蓋所有的情而隱沒。

她青色的眸子在那時滴下了她在這世上第一滴,也是最後一滴眼淚。

然後,夜空中一顆無比明亮的星光照了下來。

那是一顆從未有人點亮過的星星,沒人曾在浩瀚的星海中見過他,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為自現在起,他有了自己的名字——青鸞。

鎮西神候的眉頭越皺越緊。

太上。

在那個他跟隨聖皇征戰天下的年代,當時人族百星齊明,除了那位坐鎮中庭的玉衡大人,幾乎從未有人能夠真正觸摸到那道門檻。

他雖未星殞,但卻只是其中中庸之輩,太上之境,莫說是他,即使聖皇陛下,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到達那種境界。

現在,他從數十載的假寐中蘇醒,徹底吸收了神血之力,方才有了太上之力。

但,這也只是力,而不是境。卻不想,因為隨手殺死了某只螻蟻,竟然就引來了一位真正的太上大能。

他不由覺得有些荒謬,荒謬到幾乎不可思議。

“閣下。”他擡頭望著那只渾身浴火的鳳凰,說道。聲音卻有些幹澀。“區區一個小輩……不止於此……”示弱之意,表露無遺。

他並非有多麽害怕眼前這只鳳凰。

論境界,他不如真正的太上境大能,但論修為,他身負神血,言出法隨,並不一定比太上境大能遜色多少。

只是,他尚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願與這鳳凰糾纏。

所以,他選擇了示弱。甚至也做好了做出一些讓步與賠償的準備。

在他看來,到了他們這種境界之人,理應不會為了一個凡人的生死而真的拼個你死我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回應他的卻是那只鳳凰的怒吼,以及一顆灼灼的巨大的青色火球。

以他的眼力自然感受到這一顆看似尋常的火球中實則蘊含著一道無比可怖的威能,那火球表面跳躍的哪怕只是最細微的火苗,也足以讓一位問道境的強者當場灰飛煙滅。

沒有絲毫試探,一出手便是殺招。

鎮西神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身子一閃,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這一道火球,一聲轟然巨響自他身後傳來。

昏暗的萊雲城在那時亮起一道無比耀眼的光芒,方才從這場變故中回過神來的顧牙朗一聲令下,趕忙帶著士卒們朝著城外逃去。

而後光芒漸漸暗下,但當他們回首望去的時候,臉上卻是止不住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