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胭脂淚(下)

見到劉老鴇退去,龍驤君滿意的笑了笑。

然後他拉開北通玄身旁的一張木椅,坐了下來。

“北將軍,龍某與你可說是一見如故,今日說什麽也要與你好好飲上一蠱。”龍驤君的臉色露出了陰柔的笑容,他一副很是熟絡的樣子。

“來人!給我把牡丹閣最好的酒菜端上上來,今日我要與北將軍不醉不歸!”他又朝著一旁的下人如此說道。

劉老鴇踩著碎步,朝著如煙的房間走去。

她走得很慢,從未有過的慢。

以往堪堪幾十息的距離,她生生用了半刻鐘的時間。

但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麽她要走得如此緩慢。

或許她是在期望著龍驤君的回心轉意,又或是在給與如煙足夠的時間,做一些在她看來最好的選擇。

但不管怎樣,她終於還是走到了那座門前。

她自己的手擡了起來,想要扣下去,卻又忍不住一陣遲疑。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扣,與其說是扣響了如煙的房門,倒不如說是敲響了送她上路喪鐘。

都道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可如煙卻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膝下無子,便一直將如煙看做自己的女兒。試問這天下又有誰真的舍得看著自己的女兒去赴死呢?

而就在劉老鴇遲疑不定,進退維谷的時候,一個聲音自房內響起。

“是劉媽媽嗎?”那是一道很輕快的聲音,聽起來它主人的心情也應當是相當不錯的。

“恩。”劉老鴇不禁有些疑惑,但她還是下意識的點頭應道。

“你讓北將軍等一會,如煙這就來。”裏面的人說道。

屋內的女子端坐在梳妝的銅鏡前。

她擡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有些紅腫的眼角伸出了些魚尾,曾經漂亮的青絲,如今有些蓬亂,鬢角還有些白雪。

則應當是一張算不上漂亮的臉蛋,但依稀卻還是可以看出當年的絕代風華。

畢竟她也曾是牡丹閣的花魁。她這麽想到。

然後她起身,打開身旁一間並不算大的櫃子,裏面零零散散擺放著這些衣物。她將它們撥開,然後從裏面拿出一個方盒。她將那盒子放到桌前,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打開。

這個過程,她一直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一不注意,便打碎了藏在裏面的事物一般。

終於盒子被打開,裏面放著的是一件大紅色袍子。金絲鑲邊,鸞雀紋底。

這是她在北通玄走後托人那大價錢買的。

她想著北通玄家境貧寒,能幫她贖了身子想來已是廢了大力氣,自己自然不能拖著她的後腿。所以便買了這個紅袍,想著出嫁那天,穿著它,坐上他來迎親的轎子,風風光光的嫁給他。

卻不曾想,這件衣裳在這箱子裏一放,便是十年。

不過,怎麽也得穿上一次吧。她這麽想到。

於是她將自己的衣裳退下,又將那紅袍拿了出來,細細的,又慢慢的穿戴整齊。

這時那盒子內還剩下些東西,是些銀兩。大的有鑄成錠子的白銀,小的有零零散散的碎銀。這也是她這些年存下的。

她本就是一位青樓女子,嫁到婆家,想來定然是會招來公公婆婆的白眼的,多一些嫁妝,總歸是能在婆家挺直些腰板。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這些年來,除了這身紅袍,她幾乎將所有的錢都存了下來。現在想來,怕已是用不著。

不若給了劉媽媽,讓她也過上幾日安生日子吧。她微微思索,心裏便有了主意。

“如煙,快點。”

門外傳來了催促的聲音,似乎有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但她卻並不急,這畢竟是人這一生數一數二的大事,總得給她點時間打扮打扮。

於是她又坐回了銅鏡前,從抽屜了拿出了胭脂,在自己的臉上塗抹一番,又從桌前,拿出一把橡木梳子,將她有些蓬亂的頭發,一縷又一縷的捋順。

整個過程她都很認真,不放過任何一絲瑕疵,就像一位要出嫁的女子一般,盡可能的將自己打扮得足夠漂亮。

做完了這些,她擡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雖然比不上當年那個花魁,但至少也算得上漂亮。

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在站起身子之前,她又認真的想了一想,檢查自己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事情。

而她還真的想到了些什麽。

她將手伸入懷裏,掏出兩樣事物,一本泛黃的書,一張洗的發白的手絹。

書裏面有一個故事,手絹上有一首詩。

這兩樣東西,來自兩位不同的男孩。至少在送她這些事物的時候,這兩個人都還是男孩。

她思索了小一會,將那本書放入了那盒子,又找來一張信紙,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些什麽,放在那盒子上。

最後她將那手絹塞入懷裏,揚起了自己的脖子,高傲得如同一只天鵝一般,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