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去長安路迢迢(下)

在長門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便是三日過去。

蘇長安這幾日過得很愜意,他是爵爺,長門鎮若是論身份,連古相亭也不如他。沒人叫他蘇二爺,更沒有人敢再叫他蘇二狗。哪怕紀道遇見了他,也得乖乖的喚他一身蘇爵爺。莫說再欺負他,就是看他一眼也得畏畏縮縮的。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卻又很不喜歡。

喜歡的是自己無論走到哪裏,大家都得看著他,仿佛這世界的中心終於轉向自己。但是,他也自己知道這不對,大家看著他,卻只敢遠遠的看著他。這個世界依然在離他很遠,不同的是,以前他在仰望這個世界,現在他在俯視這個世界。但不變的是,他依然孤身一人。

這天,是動身前往長安的日子。蘇長安早早的起了床。屋子空蕩蕩的,他老爹因為軍中有急事,昨日便被調到北地的最前線困龍關去了。蘇泰現在已經是千戶了,軍中很多事情多少都需要他在場,即使沒有發言權,但旁聽卻是必須的。他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蘇長安問他,他也不說,蘇長安也就作罷了。

蘇長安不是太喜歡蘇泰的差事。他太忙了,自從聖皇登基以來。他雄才大略,勵精圖治。適逢人族星殞層出。他高座在長安城裏,運籌帷幄,北擊妖族,西擴蠻地,一路開疆擴土。也就這數十年,曾經的星殞們或老死、或戰死、或如搖光一般意外隕落,但終歸是死了。人族的星殞僅剩七位,他才漸漸收斂起了南征北戰的步伐。蘇長安的老爹就這樣,聖皇要開疆擴土,他就得去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聖皇要休養生息,他就得去邊關保家衛國。

所以,自蘇長安記事以來,蘇泰就很少有時間陪他。

所以,蘇長安的心裏其實並不太喜歡聖皇,但他知道這不能說出來。因為大多數都很喜歡他,他雖然開疆拓土,卻不窮兵黷武;雖好大喜功,卻賦輕稅薄;雖篡了漢家天下,立了大魏,但又名正言順。

坊間都說他是千古一帝,蘇長安想若不是自己老爹常年在外征戰,他或許也會喜歡他。但現在,蘇長安就是不喜歡他。

蘇長安的把從王嫂家買來的包子吃完,再舔幹凈手上沾的油脂。來到大廳供奉的那把大刀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他就呆呆的看著那火頭一點點的向下蔓延,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待香燃盡,他取下那把刀,背在背上,關好自家的房門。認真的檢查了三遍是否鎖好,他可不想待到自己老爹回來,卻發現自家被賊人翻了個頂朝天。

然後他轉身,踏著一地薄雪,走出了長門鎮。那模樣,像極了當年離開長安的莫聽雨。

鎮門口,古寧已在等候,同行的蘇沫、藺如、紀道也在,還有幾個中年男子亦牽著幾匹馬車站在雪地裏。

“蘇兄,你來了?”古寧迎了上來,他穿著一席儒生青袍,發髻用一根雪白的玉簪紮著,滿臉笑意。一如他的父親,溫潤如玉。

“古……古兄久等了。”蘇長安還不太適應這樣的稱呼,但他們已經成年了,以往直呼其名的叫法也就不合禮數了。他努力讓自己目不斜視,可余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一旁的蘇沫,她一身青衣,梳著兩只馬尾,向兩邊垂著,似乎感受到蘇長安的目光,她沖著蘇長安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蘇長安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異樣。身子順勢轉過去,對著另外幾人說道:“也讓諸位久等了。”

幾人也連忙見禮,蘇長安現在貴為爵爺,他們不敢怠慢。

“蘇兄說笑了,我們也是剛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劉鏢頭。”古寧指著正在走來的一位中年男子說道。

這中年男子長得很是粗壯,國字臉,厚嘴唇,手提一把柳葉刀。臉上著不住風霜,一看便是從辛苦日子裏走過來的人。這男子,蘇長安倒是認識。

此男子名曰劉大宏,在長門鎮也算小有名氣。他是個鏢頭,帶著一個七八人左右的鏢隊。每年往返於長門與長安之間。有鏢的時候他們便走鏢,沒鏢的時候便帶著貨物做些倒買倒賣的生意。

當然,這並不稀奇,在大魏朝這樣的鏢隊數不勝數。但長門與長安之間隔著幽雲嶺,那裏精怪橫行。別說尋常百姓,就是朝廷軍隊的人想要從幽雲嶺過都得有聖賢給的寶物護體,否者也是兇多吉少。但是劉大宏他們偏偏就能從幽雲嶺安然出入,每年押著鏢從長安到長門,再從長門到長安,賺著讓人眼紅不以的銀子。

坊間盛傳劉大宏會古語,能與精怪們交流,每年給他們帶去供奉,才換來在幽雲嶺安然出入的機會。但對於此,劉大宏只字不提。

再沒有遇見莫聽雨之前,蘇長安一直覺得長門鎮裏最像書裏面那些刀客劍俠的,莫過於這劉大宏了,甚至曾經還一度很崇拜他,想著跟他拜師學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