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月牙灣(5)(第2/2頁)

卉炎一邊聽,一邊在腦海中構建著孫向景的容貌,也是知道陳戰玄所言不虛,卻是自家母親在世之時,喃喃自語之中也曾模糊說起過此事,直說自己樣貌頗似父親,只是一雙眼睛得了母親烏蠻人的精髓。想了半天,終歸是不曾親眼見過,難以拼湊出一個完整清晰的形象來,卉炎也是輕輕嘆了口氣。

陳戰玄見她嘆氣,也是知道她的苦處,卻是一時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姐!婆婆曾說過,小舅得了師祖十成修為傳授,又不曾隕落在彌勒教之戰中,想必現在也還在人世!我們為何不去尋上他一尋,一來你們父女相認,二來也是一解相思之苦!”

卉炎一愣,隨即神光黯淡道:“他若還在人世,為何不願現身?要說我和母親因著戰亂,與他失散,你和杏妹婆婆卻是一直都在的,要是有心,何愁不能相見?唉……無論他在世也好,不在也好,江湖路遠,不如相忘,不見也罷!”說到最後,卉炎神情決絕,眼中卻是落下了淚來。

陳戰玄真真的了清平夫人的伶牙俐齒,又是有著陳風崇的風趣樂觀,也不為卉炎話語所動,跟著說道:“當年之事,婆婆所知也不過些許,個中種種,或許還有隱情。小舅帶我之時,雖是盡心盡力,卻也是日日愁眉不展,想來自有苦衷。更何況……師祖一門眾人,除了小舅之外,俱是身隕在彌勒教大劫之中。婆婆說他們個個情義深重,親入一家,想來小舅心中,也是十分難過,甘願遠離塵世,我也是能夠理解幾分的……”

卉炎擡頭,見他滿臉認真,卻是稚氣未脫,一時覺得好笑,說道:“你才多大年紀,也能理解父輩的心思?”

陳戰玄認真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一門兄弟姐妹,雖是沒有血緣,卻是同氣連枝,這點心意,我是知道的!若是姐姐你有了什麽不測,我自是……呸呸呸,我這臭嘴,竟是詛咒了姐姐,該打,該打!”說著,陳戰玄他起手來,左右開工就是給了自己幾個嘴巴,真是招招到肉,不做虛假。

卉炎連忙拉住他的手,噗嗤一笑,說道:“婆婆說得不錯,三叔真乃性情中人,連你也是一般……你說的意思,我也能理解,只是十幾年不曾相認,嘴硬罷了。要是爹還在世,我也想見一見他,將母親臨終時的話語給他帶到,也算對她有個交代……只是……”

陳戰玄見卉炎轉憂為喜,心中也是高興,又聽她言語踟躇,也知道她的想法,連忙說道:“姐姐是擔心找不到小舅麽?婆婆曾經說過,小舅在吐蕃頗有奇遇,又是與苯教上師有緣,說不得現在正身處吐蕃,隨著上師修行哩!姐姐手上這串佛珠,不也是苯教上師賜予麽?”

卉炎聽著,擡起手來,看著母親視若珍寶的這串瑪瑙佛珠,一時也是活動了心思,又是覺得陳戰玄所言十分有理,只怕自家父親真在吐蕃也說不定。心念所動,卉炎臉上也是露出了憧憬,卻是一想到能與自家父親相見,便是有些激動,又是惶恐。

陳戰玄見她這般,當即不再廢話,直直站起身來,拉著卉炎道:“就這麽定了!姐姐快去收拾行李,我們這就出發!”

卉炎擡頭看看月亮,一時哭笑不得,說道:“你這般著急魯莽,難道也是三叔所傳?我們就算要走,也得等明日天亮,與族人打了招呼才是……”說著話,卉炎擡眼望去,但見一眾侗人高聲歌唱,手舞足蹈,不時灌下一碗米酒,粗魯豪放之中,卻有著她十幾年的宗族情義所在,雖然不是侗人血脈,她卻是早已將自己當作了寨子中的一份子。

沉默片刻,卉炎罕見地踟躇起來,偷偷擡頭看向陳戰玄,小聲說道:“若是尋得了爹,與他相認之後,我卻還是要回寨子來的……你……”

陳戰玄又不是榆木疙瘩,哪裏還不知道卉炎的意思,當即一把拉了卉炎的手,說道:“我受婆婆所托,自然是與卉炎姐在一處!待得事情辦妥,我便接了姆媽們過來,依著她們的性子,想來能與侗人相處愉快哩!到時候我便陪著姐姐,學那杏妹婆婆一般,治病救人,舍醫施藥。閑來行歌坐月,走走姑娘,不亦樂乎!”

卉炎臉上一紅,啐道:“要死的!什麽都不懂,你就胡說!”

陳戰玄嘿嘿一笑,仰頭看天,小聲說道:“你懂得便好……”

夜空中,一輪明月高懸,照著眾人歡聲笑語。

外面古樹之上,一朵花苞悄然匯聚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