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機渾不辯(第2/2頁)

只是眼前這數百名弟子,卻不是壽州的信徒,而是跟隨他數年之久的忠誠之士。這些人裏,有的對此事一無所知,只是盲目跟從,憑著一腔熱血要跟他做一番“大事業”;有的卻早已知曉個中原委,也知道此番就是送死的局面,卻依舊守口如瓶,一意跟隨,卻也算忠義。

太玄掌教不願眾人就此送死,可是人多口雜,他自己掌教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上面那位刻意安插的眼線,故而行事言語都是十分拘束。縱是不願,太玄掌教也只得繼續鼓動眾人,說此次本是破釜沉舟之舉,不成功便成仁的局面,若是過得此節,太玄教今後便再無敵手,橫行天下無阻,囊括江山也只在旦夕。

眾人都是揮舞著兵器,不住叫囂,絲毫不將自家生死放在心上,只一味磨刀霍霍,等著迎擊武林正道。太玄掌教見狀也是心中一片淒涼,卻依舊大聲喊道:“我教成事之基,自今始立!”

眾人當下一陣歡呼,既有真心實意,也有無盡淒涼。只是天道有常而恒常,這些人抱著這樣那樣的目的成了太玄教徒這麽多年,對眼前種種其實早有考慮打算,也不說太過悲切,始終知道是黃粱夢一場。

那一邊,一眾少林僧人和其余各派的人士已經接近了太玄教的駐地所在。在場眾人多是年輕一代,小打小鬧還經歷過些許,這等場面卻是沒有見識過的。不說是面對一個邪教,行拯救蒼生的舉動,就是往日裏門派間爭端,師門也傾向於和平解決,少有兵刃相見之時。法家先師韓非子曾說過;“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這些年來,一者天下太平,爭端不起,與北遼西夏的戰事又有朝廷頂著,江湖人難有機會一展拳腳;二者大宋江山穩固,朝廷對練武人的態度也使得各家長輩都謹慎小心,也不敢有太大的沖突爭端。

太和真人眼看著眾人這般模樣,雖也是行伍整齊,始終少了一分幾十年前迎擊北遼的那種無畏悍勇,一時也是暗自警惕。他是道家一脈的前輩高人,雖不說世事洞明,也算得上經多見廣,自有一份思想。如今太平日子過得久了,只怕各門各派都有些懈怠,雖也有一些天資極佳的弟子,始終也是少數,整體情況來說,氣勢上還是不如先前。長此以往,武道必將蕭條,江湖再不能與朝廷相互挾制,卻也失了道家陰陽平衡的道理。

從來天下武林之事,都是一個兩兩制衡,此消彼長。大處說,無論誰家得了天下,哪個坐擁萬裏河山,不平之事總不是朝廷寥寥數人能一手掌握,總有細微不及之處靠著練武人行俠仗義,懲惡鋤奸;小處講,江湖中總要正邪對立,眾人也才有著一個以武論道的因由,支撐著武道不致沒落。

太和真人一念即起,思慮愈發繁雜,暗自在心中算些陰陽五行,八卦易數之類,推演今後發展。世傳“聖人觀一葉落而知秋”,太和真人沒有那等本事,卻也隱約推出今後百千年間武道凋敝,文興武衰的模糊境況。又想到朝廷失了民間武道制衡,權力一時膨脹極限,所謂“盛極而衰”,漢人的大好河山卻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太和真人越推越深,越算越遠,不經意間便汗流浹背,心中不住恐懼淒涼。正當他打算詳細推演一番之際,陳風崇突然從背後冒出,一把拍在太和真人肩頭,小聲說道:“老頭,此番不知結果,難辨吉兇。若有變數,我家那幾個師弟也請你費神照顧則個。”

原本再有個盞茶時間,太和真人就能明辨天機,也難逃一個走火入魔,陳風崇這一下打斷,卻是拉了他一把。

太和真人此刻一身冷汗,胡亂應付了陳風崇,仔細回想,才知道天機難測,卻不是凡人所能窺探;此番情景,竟與前朝袁天罡於李淳風之事如出一轍,耐人尋味。他也是煉氣修道有成的人物,當下便明白過來,這百千年來,武術道法俱佳之人何止千萬,道理閱歷過人之輩也多如牛毛,自己現在所想之事,只怕無數前輩早已考慮過,亦是無法。太和真人當下搖搖頭,暗想道:“管他今後武術如何,縱是一代不如一代,甚至招數消亡,只要俠義不變,天下總是亂不了的。”

太和真人至此不再多想,也就與眾人一道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太玄教駐地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