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獵 第一章 故人橫海拜將軍(第3/4頁)

韓鍔已奔返車上,人立在車尾,頰上濺血。在日光下顯出一份崢嶸剽悍,他冷冷地看著不足二十步遠的人仰馬翻,已有幾個騎術高手躍過了那一層阻遏,正向前疾奔而來。韓鍔忽一伸臂,彎弓叼翎,開弦就射。他於弓箭之道本不見長,但取準尚佳。一連十余箭,凡近二十步者殺無敕。只聽一片痛呼傳來,一個個馬上騎者翻身落馬,這本來沉寂的沙場草海一時竟漾起了一股極濃烈的血腥味。只見韓鍔射殺了那當前奔近的十余騎後,忽又一聲長叫:“我是漢家天子使!近使車周圍二十步者,殺無敕!”

他這一聲長叫,已運上內家真力,身前聽到的馬兒個個驚悚,那馬上騎者也不得不連連勒韁。他們久慣見到的是漢人軟弱,不期還有人敢單車只劍,佇立沙場,獨對鋒銳,略無怯色。已有人在低聲嘰罵著問同伴中懂得漢語的人韓鍔在說些什麽,那略曉漢語的同伴就用羌戎話翻譯了,韓鍔對面一時人人臉呈異色。韓鍔臉色冷冷地盯著他們,靜靜地仿佛天地在一息間都靜寂了。只聽他冷冷道:“回去告訴你們左賢王,我漢家大軍已整裝待發。和則罷,不和,則數千裏草原沙場,不信不由此盡成焦土!”

說罷,他情知敵勢不過略阻——他這一突襲而入本求的就是令敵驚愕,一緩那漢營被攻之急。只見他更不遲疑,反手一抓抓住了馬轡,一抖轡頭。人並不轉身,那拉車的雙馬巴不得地噅了一聲,已撥步向那營寨奔去。

身後之人已又蠢蠢欲動,先愣了下,接著就疾追,一時只見黑壓壓的數十騎跟著他那輛單車後面附尾而至。余小計已奔至寨中,一看之下臉色不由都變了,他情知鍔哥一向甚少傷人,生怕他此時還留有仁慈之念。卻見韓鍔忽然彎弓發箭,車子奔馳之下,他的箭已不那麽準。但接連三箭,還是把為首之人射落馬下,余眾見他威辣,不由足下略有逡巡。卻有一騎乘者極為豪勇,反在疾馳中彎弓搭箭,以牙還牙,一箭就直向韓鍔射來。

那人似是羌戎隊中極有名望的射手。他一出箭,只見羌戎陣中一片鼓喝。這一箭來得勁而且疾,直直地就向韓鍔喉頭釘來。韓鍔也未料到對方人馬中竟有如此快手,被迫仰面一避,那箭尖幾乎是擦著他鼻尖掠過。接著就是第二箭,卻是瞄準的他的心口。他心頭一驚——羌戎滋擾,邊塞難靖,果然是有原因的!身子一平,一個倒臥鐵板,腰竟是折了似的,當場平平折倒。見那人一箭之後,就待再射出第三箭,韓鍔此時距那營寨尚有數十丈。韓鍔知道如讓他貼近,那不只是自己一人安危的問題——那人身後的千五百余騎已鼓噪欲發,軍如潮湧,如果漢軍為顧念自己,不便開弓,只怕就要帶累身後漢軍營寨。

韓鍔一聲冷哼,左手如持泰山,右手如抱嬰兒,腰一挺,已“咄”地發出一箭。

但他箭勢雖疾,卻不是此道中高手,居然被那馬上騎者伏身躲過。韓鍔見他身後諸騎已在蠢蠢欲動,心頭也不由叫了個“不好!”只見他忽一拋弓,低喝了聲:“殺了你可惜了!只是,不殺你又如何立威?”他技成數年,心中還很少有如今日這般的浮起殺氣。只見他身形一撥,人在車上撥起,如電閃虹垂,直向那人撲去。他這一撲,分明是以一只孤挺長庚直撲向對方千軍萬馬。弓雖不趁手,但長庚一劍,卻是他一向自恃的。

他身後的漢營中眾兵士一聲驚呼——這一劍,縱殺得了那人,如收劍不及,只怕不馬上被後面的眾騎踏成齏粉!

韓鍔心知這一劍的緊要,全不敢松懈,劍上一片光華漾起。竟如與絕頂高手對決一般,那馬上騎者面色一驚,實沒想到間隔二丈,他還可以出劍傷人。他一驚之下,韓鍔一劍就刺進他的咽喉。對面一片驚叫,隨後羌戎之人各各奔來,韓鍔卻已轉身而返。他這一劍,難的不是那一刺,而是這一擊即退,閃身速返。只見他身形極快,竟在空中一個倒騰,一翻身。竟轉眼已追上那狂奔的單車,人重又立身車尾,手操勁弓,向後面追騎遙指。那追襲之人懼他威嚇,馬蹄下不覺就慢了下來。得此一慢,韓鍔把他們漸拋遠至數丈,一人一車已馳入那微啟寨門的營寨之內。

他一進寨,那微啟的寨門立時關上。柵後漢軍將士出手就是一陣亂箭,羌戎之人不敢冒襲,逡巡片刻,才折身而返。

對著寨門的就是中軍大帳,那帳篷極為簡樸,只聽帳內一聲高笑道:“天子按劍怒,諸侯遙相望——我三軍之中久已未曾見過如此偉岸的天子之使了!韓兄,你我終究還是重會於邊庭沙場之上。”

那寨中兵士適才見韓鍔單車沖陣,英勇憤發,一個個已看得神馳目眩。這時為他們將軍之聲引動,心裏一股血性爆炸開來,不知誰引的頭,然後只聽得一聲聲雷呼山響:“吾皇萬歲……吾皇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