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前路存知己(第5/7頁)

雖然寧致遠等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吳捕頭”一幫人打得抱頭鼠竄,但趙長安心中卻波瀾大起:看情形,柳隨風絕不會善罷甘休,去金陵的路上,不知還會有多少兇險惡戰在等著四海會的一群豪傑。他素來不愛給人添麻煩,這時便後悔了:與其麻煩四海會,不如打擾康天昭,自己還是去太守府吧!不信柳隨風吃了豹子膽,敢去官府生事。於是他便留意昭陽公主,要找機會與她摒人密談,好讓她再幫自己一回。

可要命的是,她好像得了離魂症,一雙美目只在寧致遠身上縈繞,再不看他一眼,更甭提聽見他那些貌似尋常,實則語帶雙關的話了。就這樣,小半個時辰很快過去,薛明漢人內稟報,去金陵的三艘船均已雇好,眾人用完早飯就可上船。趙長安無計可施,只得暗嘆了口氣死心。

沿河邊有水閣、樓房,也有粉墻。偶爾,從河岸的墻角邊也會長出幾株雜樹垂柳。雖是入冬時節了,葉片早已落盡,但縷縷柳枝仍然拂水依人,夾著翦翦寒風,輕輕搖曳,照影參差,這一來,河水一發地清靈流動了。柔櫓一聲,小舟咿呀,橫於頭頂上的那一彎青石小橋,宛如半輪明月,在清淺的秋水中,靜幽多姿。

青石板、白粉墻、後門的紫薇花樹後,又是一灣清澈見底的潺潺碧水。蒙蒙煙雨這時也來湊趣,煙波、煙雨、煙樹、煙山,舟行景移。趙長安癡望船檻外,這一軸徐徐展開的江南山水長卷,使他整個人都浸融在浩渺無際的煙水中,魂飛神越了。寧致遠靜眺這一派水色天光,亦是陶然。二人在一聲遞一聲的欸乃櫓聲中,相對無言。

直至暮色降臨,遠近的大小舟船,次第響起了停船歇岸的吆喝聲,接著,岸邊河沿鱗次櫛比、高高矮矮的房舍中,三三兩兩地透出了暈黃的燭光。昏黃的光暈,投射在緩緩流淌的河面上,輝映出幽幽的水光。直至此刻,趙長安方一愣神,喃喃自語:“如此景致,足可忘憂。”寧致遠頷首贊同。

“有一首詞,與今夜的情景極其相符。”趙長安低吟,“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吟罷,二人相顧,會心一笑。

“要能再有人在這橋邊吹笛一曲,那……卿公子和我,就都要做了那詞中人了。”寧致遠話音才落,便聽幽幽一聲,河岸上,驛橋邊,響起了清雅的笛聲。笛聲幽揚低回、宛轉纏綿。乍聽得這淡逸悠然的笛聲,二人俱沉醉了。和著笛聲,寧致遠唱道:“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裏江山寒色碧,煙波深處泊孤舟。笛在明月樓。”

笛聲戛然而止,有人曼聲回應:“亭亭畫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舟中的二位雅士,可否容不才冒昧一見?”

寧致遠笑道:“這位仁兄,快請上來,我們好好敘一敘。”

“那不才可就叨擾了。”笑聲中,船頭微微一沉,湘妃竹簾一掀,一個面容清雅、三綹長須的中年男子,執一管斑竹枝制的長笛,徐步踏進艙來。他舉止優雅,神情飄逸,令人一見,油然而生親近之心。三人含笑寒暄,男子自稱名秋霜飛。

“我姓寧,名致遠。這是我的朋友,卿如水卿公子。秋兄,請這邊坐。”寧致遠請秋霜飛坐在自己身旁,秋霜飛卻坐到趙長安身後,笑道:“不才還是坐這兒吧。這裏更好賞景!”

趙長安轉頭問道:“秋兄剛才吹的,是《憶江南》嗎?”

秋霜飛問:“卿公子也通此道?”

趙長安笑道:“以前略略學過。秋兄雖善吹笛,但方才笛聲卻嫌太高亢了一些。自古以來,奏笛之技有二絕,一曰熟,二曰軟,熟則諸家唱法無一不合,軟則細致縝密無處不入。”

秋霜飛驚呼道:“啊呀!原來卿公子是此道高人哪!既如此,不才可要冒昧,請卿公子吹奏一曲了。”

“那小弟就獻醜了。”趙長安擡手,去接遞過來的竹笛。寧致遠忽一伸手,將竹笛接過:“聽二位兄長聊得投機,也惹動了小弟我的興致,莫如,這一曲就讓小弟來班門弄斧吧!”

秋霜飛一怔:“好呀,不知寧公子要吹一支什麽曲子?”

寧致遠盯著秋霜飛道:“《秦王破陣樂》!”二人一愕,《秦王破陣樂》?不對呀!這是一支琵琶曲,怎可用笛吹奏?且此時此地也不宜奏那鏗鏘激昂、金鼓錚鳴的戰曲呀!

秋霜飛幹笑了兩聲,問道:“嘿嘿,寧公子怎能用笛子奏琵琶曲?”

寧致遠中、食二指玩弄竹笛,目光如秋星般明亮:“秋兄既能拿它做殺人的暗器,小弟僅是另奏一曲,又有何不可?若不奏《秦王破陣》,怎合乎此情此景,又怎能令這舟外排兵布陣的好漢們一同享受這攻戰殺伐前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