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翼公世子秦朗跟郭威以平逆有功,兼領了神策軍,他們倒是很為難,因為李益所居的宅邸確是霍王的產業。假如是平常的住宅,他們可以活動一下,奏請改為李益的住宅,可是那幢宅子是以諸候的制式建的,李益沒有爵位,與制不合,看來必須入官了。

總算汾陽王肯幫忙,自己入朝向皇帝求準了把別墅改賜在自己名下,老元戎在這次誅逆的大舉中又居了首功,朝廷沒有宣布誅殺魚朝恩是賈氏兄妹跟黃衫客的功勞,這是黃杉客自己請求的,所以這份功勞就移在汾陽王頭上。他出頭要這所宅子,自然是照準。

汾陽王自己當然不會要這所屋子,他是為李益而求的,照說李益可以安居了。

可是霍邸的家產入官,奴仆都由官府接收再行發賣或分賜其他有功人員了,霍家大大小小數十口眷屬頓時居無定所,流落在外,十分可鄰。

鄭凈持聽說了這個消息,自己下了終南山。這個心胸寬大的女人做了一件令人感動的事。

她親詣汾陽王陳請將這座別業置為老霍王的業祭,霍氏的王爵雖然被革掉了,但是老王的忠心國事仍然使皇帝異常懷念,所以盧墓未曾被平,仍然保持著藩王的型式,沒有磨掉墓碑上的王號,循律可以保有一份祭產的。

汾陽王並不想要那座別業,他是為了李益而求下來的,鄭凈持親自來求,他當然不能不答應,而這次誅殺魚朝恩,汾陽王雖然沒動手,居功卻最高,因為魚朝恩是在他府第中被誅的,內情卻相當保密,朝臣都以為是汾陽王親率家將所為,見到老千歲,沒人敢表反對的。

皇帝也不能不給老千歲一個面子,立予賜準,於是這所別業又歸到霍姓名下,雖然列為祭產是無法買賣的,但霍王的眷屬總算有了個棲身之所。老王妃羞愧交並,再也想不到會承受到她最看不起而痛恨的人的恩惠,賭口氣想不接受,但她那些女兒跟媳婦可沒有這麽大的氣性,由於王爵的被革也是她老太太要負多半的責任。大家都對她滿口交怨,自然也沒人聽她的了,這個滿心怨憤的老婦人在兒女的交相指怨下,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誥命已經被追回了,財產也被沒官了,在草草的喪禮中也祗有鄭凈持是以妾禮叩拜親殮盡禮的。

屋子讓給了霍家,李益祗好搬了出來。

這一點李益並不反對,因為他也負擔不起這種花費,霍家的人住進去,可以用祭田上收入來維持生活。他卻必須樣樣自己掏腰包。

宅子裏較為值錢的古玩珍器已經被他上次運到姑蘇作了販賣綢緞的本線,所以他更樂得大方,除了隨身的鋪蓋行李外,一點東西都不帶。

江氏舊宅被賈飛買下作為新居,賈飛帶了吳妙人匆匆而去,宅子空著,他正好住了進去。

霍小玉跟浣紗自然跟著來了,李升帶了秋鴻,一家五口,住著還是很寬敞,也很愉快。

霍家的人對鄭凈持是十分感激的,老王妃已經死了,在霍小玉的嫂嫂跟幾位姨娘的商量下,她們請求鄭凈持回來,也準備承認霍小玉約合法地位。

但被她母女拒絕了,鄭凈持的拒絕是沒有任何恩怨的,她已經看破了紅塵,這次離開了終南山,則是為了盡她在塵世的一點心,了斷最後的一點俗緣,而霍王的轉眼榮枯更加深了她出家之念。

今後她將長隱終南,作出岫的白雲,再也不出來了。而霍小玉的拒絕則多少是有點賭氣的。

可是李益卻深表贊成,因為霍氏一族現在還是獲罪之身,沾上這門親戚有害無益,也樂得表示一點氣節。

“我納小玉的時候,並沒有當她是郡主,現在又何必沾這個光呢,我知道霍家王爵雖然革掉了,長安的親屬還不少,將來起復的希望很大,但是我不稀罕!”

這是李益對鄭凈持的話,也是鄭凈持在臨去前向李益的請求,她自己雖然不想回到霍家,卻希望霍小玉能歸宗。

這是一個慈母的心情,盡管她已心如止水,但兒女親情卻不是一下子就能丟開的。

“十郎,小玉是個孩子,完全是在負氣,希望你能勸勸她,霍家雖然垮了,可是親朋還多,多少總還能有個照應的,她的哥哥雖然流放在外,這祗是他一時糊塗,再說老王爺功勛在國,跟幾個大宅豪族私交都很好,等天怒過後,再央人求求情,起復還是很可能的。”

霍小玉忍不住了:“娘!霍家的親戚如果可靠,也不會等您從山上趕回來了,大家都怕沾著了他們而受牽累,又何必要挽上十郎呢!”

鄭凈持一嘆:“小玉!我雖然出了家,對時勢並不糊塗,別人怕沾上你哥哥;但你歸宗卻沒有關系,因為你不是十郎的正室,礙不到他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