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鷲是鷹的一種,巨大而健猛,兩翼展開有一丈多長,能攫掠地上的虎豹牛羊,肆無忌憚,橫行於草原之上,是草原上的霸王。

石鷲卻是個人,姓石,名鷲。

他小的時候乳名叫小鷲,父親是流放戍邊的罪犯,母親是個哥薩克--一支在草原上驃悍的遊牧民族。

石鷲很早就死了爹,跟母親一起在哥薩克中長大,十二歲時,他又死了娘,然後被哥薩克趕了出來。

因為,他不但是雜種,而且還生具叛逆性,既不守規矩又常常打架鬧事,甚至還調戲女孩子。

假如他不是年紀太小,很可能會依照族規被砍下了腦袋。

此後,他就在草原上流浪著,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長大的,更不知道他的本事是從那兒學來的。

他不能再叫小鷲了,因為他長的又高又大、壯得像座山,有十條牛加起來那麽壯,靈活得如同豹子,但也狡猾得如同狐狸。

他一半是漢人,一半是哥薩克人,漢人把他當做哥薩克人,哥薩克人則又把他當漢人。

他自己則什麽都不以為,也不想當那一種人,因為,他那一種都不喜歡,他只是一個孤獨的流浪者。

他的父親也不姓石,在哥薩克的口中,把他父親叫做石頭。

因為他逃亡出來時,腳上還帶著鐵鏈,鏈子的後面還栓了一塊大石頭,那是流站中對惡性重大,具有危險的犯人的待遇。

所以石鷲就決定用石頭作為自己的姓。

他有一身本事,能打、能殺、能騙、能詐、能偷、能搶,所以他做生意。

他既不會計算,也不會估價,一件值五百兩的皮裘,他能以五兩銀子的代價就賣掉了,但是他也沒蝕本,因為他的貨品全是不費分文搶來的。

他很慷慨,常把到手的銀子大把的送人,但沒人說他是俠盜,因為他施舍的對象不是窮人而是女人。

草原上的流妓、歌女等風塵中打滾討生活的女人。

他掠奪的對象卻是富人--大隊的客商,維吾爾的王公,天方來的波斯胡商。

甚至於大漠中成群的馬賊,他照樣敢黑吃黑下手不誤。

他雖不英俊,但是卻很魁偉,是草原大漠上的美男子典型,腰間多金,出手大方,嘴巴甜,手藝巧。

什麽樂器都玩得很好,酒量大如海。

所以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有成群的娘兒們歡迎他,為他瘋狂。

下手打劫時,他穿了風衣,蓄了大胡子,騎著一匹駿馬,來時像一陣風,去得也像一陣風。

他沒留過姓名,誰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因此,有人叫他一陣風,有人叫他龍卷風,有人稱他為鬼影子。

到了城鎮中,他鮮衣怒馬,打扮得有如一個出遊的王孫、呼盧喝雉,千金市笑,雖然他留名石鷲,但人們卻都稱他為石公子,石大爺,石少爺。

沒人會把他跟一陣風、龍卷風或鬼影子聯想在一起。

因為他看準了對象以後,埋伏在草叢,突出一擊,得手就走,快得連他的樣子都難以看清。

有時商隊中雇有鏢客,自然不甘受損,也騎了馬追去,往往去了六個,倒下三雙,這些人跟他交過手,或許能看清他的身材面貌,卻沒有人能說話了。

因為他們都已成了屍體,鬼影子不喜歡殺人,但真到要他下手時,他也毫不猶豫,一刀斷首,幹凈俐落。

他認為一個人的腦袋如果跟身體搬了家,至少,不會再多嘴多舌了,所以他每次都執行得很徹底。

從無例外。

※  ※ ※

鷹是天空中的一種猛禽,其實是一個總稱,有一百多種不同的品類,鷲也是鷹的一種。

但習慣上,人們一說到鷹,總是指著獵鷹而言,或是在圖畫上見到的那種,體軀不大,能站在肩上。

一飛沖天,動作如雷,雄健英武,與人一種英雄式的超然感覺。

郭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將近成熟而不失年輕,相貌堂堂,比一般人略高一點,卻又不高大得令人害怕。

他的談吐溫文,學識見聞都很淵博,是個濁世翩翩的佳公子。

他的舉止從容,極有教養,然又精明幹練,他不但家學淵源,而且還從十多位名師學到獨特的技擊功夫。

武林中門戶之見極深,尤其是一般的名家,對於自己的所學心得視同拱壁,很少傳授外姓子弟的。

一個人能兼得一兩家之長已屬難能可貴,同時兼得十幾家的精心傳授,聽來是不可能的事。

郭英卻是唯一的例外。

因為他有個很出名的老子。

鐵翅雕郭子奇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總捕頭,名義上雖然隸屬刑部,卻不歸刑部管制。

因為他的官階累功而進,比刑部正堂大人還高,直接受命於皇帝,自成一個體系,獨立衙門,僚屬遍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