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萬戶傷心生野煙(第2/4頁)

他無限溫存地撫摸著她的臉,一點點將自己和她的亂發分開,替她挽起一個松松的發髻:“我的父輩們是懦弱的,他們求不到梵天的寬恕,於是將這可悲的命運代代相傳。我不同。我必須在自己這一世,完成三連城的重建。從此,不需要獨自居住在死氣沉沉的地底,不需要忍受無法想象的苦行,不需要將一個無辜的女人囚禁石室中,強迫她為我生下後代……”

重劫替她挽好了發髻,纖長的手指無比憐惜地拂去她臉上的血痕,輕聲道:“你知道,對一個無助的女孩施加暴力,這有多麽可恥?”

相思無言,將臉轉開。

他微微皺眉,一手強行擡起她的下顎,一手輕輕從她泛紅的腮邊撫過,他的眼中沒有情欲,也沒有淩虐的快感,只有最深沉、真切的痛苦:“我真的、真的不想這麽做!”

這一次,相思對他的痛苦只感到厭惡,正要掙脫,卻被他用力推開。

他眼中只剩下最刺骨的寒冷:“所以,我希望你盡快拼好這座神像,把我從那可恥的命運中解救出來。”

“同時,也解救你自己。”

相思擡起頭,冷冷看著他,一動不動。

一陣若有若無的鐘聲從遠處傳來。

重劫眼中透出一陣厭倦。

這個遊戲似乎也因她的冷漠,而變得毫無生趣。

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向神像後的石門走去:“你必須在我生日到來之前,將神像復原。那時,我會舉行最盛大的祭祀,迎接梵天的降臨……否則,你將不得不用身體侍奉眼前這人人厭棄的妖魔,並為他誕育下同樣殘忍的後代。”

荒城。

第五日。

高台之上,重劫百無聊賴地用手支撐起身軀,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了荒城居民的絕望,滿懷悲憫地斜瞥著楊逸之,淡淡道:“沒用的。”

楊逸之不答,他的雙眉中鎖著深深的憂苦,注目這滿城的荒涼。

重劫輕聲道:“你為何要做的這麽辛苦呢?你為什麽不坐下來,等著神諭的應驗?”

他纖長的手指輕輕纏繞著蒼白的長發,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神秘的符箓,然後拋散。他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個遊戲,並似乎完全沉浸其中:“神諭說,荒城中活著的最後一人身上,將懷有梵天之瞳……你只要坐在這裏,等著今日結束,城中的人死得只剩最後一個,梵天之瞳便會自然出現。”

楊逸之猝然回頭:“住口!”

重劫五指重重一合,如雪發絲立即崩裂。

他一點點擡起頭,目光如亙古不化的寒冰,冷得刺骨:“你說什麽?”

楊逸之直視著他的目光,冷冷道:“你將他們當成什麽了?他們就只是你尋找梵天之瞳的工具?”

重劫微微冷笑:“他們會感激我,因為我讓他們卑微的生命因此永恒。”

楊逸之收回目光,他覺得眼前這個人簡直已無可救藥:“他們不需要永恒!他們只需要和以前一樣生活。”

重劫語調有些鄙薄:“你錯了。無論人們生活得多麽安逸幸福,都需要神賜予的永恒。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來淩虐他們,奴役他們。當初,正是他們日夜的禱告,才將我從遙遠的地底召出,可惜……”他的瞳孔緩緩收縮,化為一個無比譏誚的笑:“可惜他們請來的不是神,而是妖魔。”

楊逸之溫和的目光中透出了一絲冷意:“不管你是什麽,你可曾想過,他們也是生命?”

重劫笑了起來:“不錯,是生命,螻蟻的生命。”

楊逸之緩慢,但堅定地道:“在我眼中,他們比神明還要重要!”

他轉身,突然用力斬向高台垂下來的白色巨幡。

重劫並未阻止,微微皺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你在做什麽?”

楊逸之不答,清鶴劍光閃動,將所有的白幡都斬了下來,堆積在一起。無數只巨大的瞳孔堆砌在高台堅硬的地面上,顯得妖異而恐怖。

荒城的百姓被他們的爭吵驚起,紛紛走出了家門,驚恐地看著高台上這兩個身影。楊逸之拿起繪著巨眸的白幡,走下高台,將它們送到了百姓面前。

“披上這些,將它們當成是衣服吧。”

這些,幾乎是荒城中唯一完整的布了。

北地春寒料峭,所有的百姓都衣不蔽體。特別是孩子們,凍得在母親的懷中哀哀哭泣。但這哭泣也因母親貧瘠的乳汁而衰弱無力。

荒城百姓們卻一齊大驚,嘩啦啦跪倒在地上,甚至不敢看那些白幡一眼!

楊逸之堅定地道:“穿上它,我們再想辦法!”

那些百姓慌亂而拼命地搖著頭,他們身上圍裹著僵硬的毛氈,四面都是空洞,清晨的寒風過時,所有的人都在發抖。

但,沒有人敢接過他手中的白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