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殘夢入瀟湘(第4/8頁)

楊幺見糧械已然足備,心中甚喜,便依秦漸辛之意,將六千余名降卒編入軍中,分撥心腹教眾統禦。楊幺又傳下號令,命降卒盡數尊信明尊,從此為明教教眾,與舊有部屬一視同仁,嚴禁歧視虐待。於是眾心歸附,大聖天王之名威震三湘。

眾人連日辛苦,好容易凱旋而歸,這晚在城寨之中大擺慶功宴席,說不盡的肉山酒海。宴席之上,楊幺便推秦漸辛坐了首席,沒口子稱贊秦漸辛神機妙算,用兵如神。眾人魚貫向秦漸辛敬酒,譽詞如潮。秦漸辛聽在耳中,只覺飄飄然如在雲端,他酒量本來平平,仗著內力深湛,更不推卻,酒到杯幹,甚是盡興。待得席散,冷風一吹,酒意湧將上來,在城寨中亂走,竟找不到自己的房間。昏昏沉沉挨了半晌,只覺胸口煩惡,隨手扶住一根木柱,便即大嘔不止。

一番搜腸刮肚,好容易覺得腦中略醒了些,擡頭看時,卻在城寨西首,正是夏誠住所之外。秦漸辛見大門之外盡是自己所嘔的汙穢,心中略覺慚愧,卻喜無人瞧見,倒可保得今世臥龍令譽不毀。正要風緊扯乎,卻聽大門咿呀作響,一人步出,卻是楊幺,見秦漸辛在此,微微一怔,尚未開口,秦漸辛已搶著道:“適才有個弟兄喝多了,在這裏吐得一塌糊塗,我才將他趕走。早知楊天王在此,我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楊幺點了點頭,隨口道:“秦公子是讀書人,不必和那些粗胚一般見識。這便回去歇息吧。”秦漸辛一擡眼間,忽見楊幺面有憂色,奇道:“官兵已退,又得了許多降卒輜重,怎地楊天王不高興。”楊幺搖搖頭,苦笑道:“也沒什麽,夏龍王傷勢惡化,許多年的老兄弟,有些擔心罷了。”

秦漸辛一驚,道:“夏龍王好端端的在這裏療養,怎會突然傷勢惡化?”楊幺不答,只道:“天有不測風雲,秦公子不必擔憂,夏龍王內功深湛,修養些日子也就沒事了。”秦漸辛聽他言不由衷,更是起疑,道:“在下略通醫道,待我為夏龍王診視一番罷。”楊幺臉色尷尬,道:“秦公子現下是酒後,怎能把脈?再說夏龍王已睡了,改日罷。”秦漸辛好奇心起,笑道::“施針用藥,愈早愈好,哪裏能遷延時日?這點點酒算得什麽?”不由分說,一把拉住楊幺,便往門中而行。楊幺無可奈何,只得由他。

到得房中,眼見夏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張本就肥胖的臉頰腫起有一指多高,全無絲毫血色,卻微微發燒。秦漸辛大奇,伸手入被,去搭夏誠手腕。不料夏誠神志雖失,一遇外力,仍是自然而然的拆解,手腕一翻,反將秦漸辛小臂扣住。秦漸辛於這近身擒拿的功夫拆得熟了,這時酒後心思遲鈍,未及細想,沉肘卸力,小臂劃了半個圈子,已脫離夏誠掌握。兩人在被中拆得一招,自然而然真力貫注,兩股勁力一碰,將那被子掀了開來。

楊幺連忙搶上,要將被子蓋上。秦漸辛卻已瞧見,夏誠身上本已結痂的數十處傷痕竟然盡數潰爛,膿血滲溢,慘不忍睹。秦漸辛大驚,眼見夏誠仍是不醒,回頭向楊幺道:“楊天王,這是怎麽回事?夏龍王在此靜養,傷口怎會潰爛成這樣?”楊幺臉色為難之極,半晌方道:“秦公子何必多問?只管診視便了。”

秦漸辛怫然道:“夏龍王傷勢如此惡化,若不施治,只怕性命堪虞。但既要診治,那便須明白病因。楊天王明明知道,卻不肯告訴我,那是什麽緣故?是了,楊天王原來畢竟當我是外人。那也罷了。”楊幺忙道:“秦公子不可誤會。楊某和秦公子傾蓋如故,豈有將秦公子當外人的道理?唉,秦公子定要知道麽?”

,秦漸辛更是不豫,雙目向楊幺凝視,卻不說話。楊幺嘆了口氣,只得道:“唉,我只得實說了。今日鏖戰,夏龍王又出手了。”秦漸辛怒道:“夏龍王傷成那個樣子,怎能再出手?傷口潰爛,是在湖水中浸泡的緣故,是麽?”

楊幺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本來只要挑選精通水性的弟兄行事。只是水性最好的弟兄前日都在湖中護教戰死,剩下諸人夏龍王信不過,定要親身帶傷前去。夏龍王平時最是隨和,當真固執起來,卻是誰也拗他不過的。”秦漸辛越想越是不對,問道:“夏龍王出手究竟是做什麽?今日一戰,全盤盡在我計算之中,哪裏有用得著夏龍王的地方?”眼見楊幺只是苦笑卻不接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大聲道:“張崇的座艦,其實是夏龍王燒的,是也不是?”楊幺微一猶豫,緩緩點頭。

秦漸辛霎時之間,胸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腦中一暈,蹲了下來,雙手抱頭,呻吟得兩聲,喃喃道:“我原說怎有那般巧法,剛好燒的便是張崇的座艦。”楊幺到此地步,索性明言道:“那日我替秦公子畫了圖樣,便拿著那圖樣細細琢磨。那火鏡之法,全靠將太陽真火聚於一點,百余面火鏡要想在十二裏外落點重合,難於登天。何況海鰍船並非死物,而是在湖面遊走不定,便是百余面火鏡的落點當真重合了,又怎焚得了?是以安排人手,潛入張崇座艦中,放火策應,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