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連雲列戰格(第4/9頁)

鐘昂道:“豈止湖廣江西,哪裏都是一樣。小侄這次奉家父之命率三百名教中精銳,赴金陵勤王。轉戰三年,縱橫四路十二軍州。金兵一至,那些官兵望風而逃,全靠如我等一般的義軍舍命抵擋。待得金兵退了,那些官兵卻去濫殺無辜百姓,虛功濫報。小侄看不過眼,也著實和官兵火拼了幾場,只是這等事實在太多,又怎管得過來?”

楊幺點頭道:“我正奇怪,賢侄怎麽忽然率部西歸。想是實在受不得狗官的腌臜氣了。若是鐘左使怪罪,仇法王和我自當為你分說。”

鐘昂臉現悲憤之色,搖頭道:“家父一再教誨,當此存亡之際,須得顧全大局。小侄雖然不肖,又怎會因一時意氣便即西歸?只是……只是……”說到這裏,聲音竟然哽咽。鐘昂屬下一名青衣大漢大聲道:“只是腌臜的不止是狗官,還有那狗皇帝!”此言一出,鐘昂背後數百人一起附和。這些人本就是粗豪漢子,在行伍中待了三年,更是百無禁忌,一時汙言穢語此起彼伏,都是痛罵昏君狗官。數百人齊聲痛罵,聲勢著實巍為壯觀。

秦漸辛、楊幺等細辨眾人罵聲,漸漸聽出端倪。原來康王趙構雖正位建康,傳檄天下起兵勤王,自己卻畏敵如虎。去歲金兀術南下,康王便即決意南逃,一逃至臨安,再逃至海上,全靠各路義師和金兵血戰。康王卻怕義師尾大不掉,反下詔遣散義軍,命各路義師“歸元來去處,各著生業”。仇釋之心下黯然,見鐘昂悲憤,只得輕輕拍他肩頭,以示勸慰。鐘昂積郁已久,這時再也忍耐不住,哽咽得兩聲,忽然放聲大哭。不一時,數百義軍人人悲聲大作,痛哭流涕。

那青衣大漢哭得半晌,忽然大聲道:“我等奉命去勤王報國,眼下金狗未退,狗皇帝卻要趕我們回去。我等卻有什麽面目回去見鐘左使?”伸手從靴筒中拔出匕首,便向自己心口搠去。秦漸辛大駭,這時他離那大漢最近,不及細想,縱身撲上,一招“品物流形”,便去抓那大漢手腕,其勢卻已不及。卻聽“哧哧”輕響,仇釋之指力已到,點中那大漢手腕“會宗”、“外關”二穴。便在此時,那大漢匕首也已脫手,飛入楊幺手中。但此時數百義軍之中,卻又有十余人抽出兵刃,意圖自戕。楊幺、仇釋之武功再強,也已無力阻止。

秦漸辛大急,喝道:“大家住手!聽我一言!”楊幺、仇釋之二人不約而同,也是齊聲叫出這八個字。三人都是運足了內力大喝,三般聲音混在一處,雖不及王宗石“獅子吼”神功威勢驚人,眾人聽在耳中卻也為之一凜。秦漸辛心知時機稍縱即逝,顧不得有越俎代庖之嫌,大聲道:“難道你們死了,便對得起鐘左使了麽?難道明教之中,都是一群心胸狹隘、蠢如鹿豕的自了漢麽?”

那青衣大漢大怒,喝道:“臭小子,你說什麽?”秦漸辛冷笑道:“你聽不懂麽?我說你們都是一群心胸狹隘的自了漢,一個個便如同豬一般蠢!”那青衣大漢怒喝一聲,提起醋缽大小的拳頭,便向秦漸辛面門擊來。秦漸辛伸手托在他肘下,輕輕一揉,那大漢登時半身酸麻。卻聽秦漸辛笑道:“我罵你們,你便要與我放對。若是你們死了,天下人人都要像我這般罵你們,到時卻又如何?”

眾人大怒,早有十余人拔刀搶上。仇釋之眉頭一皺,便要出言喝止,忽見楊幺面帶微笑,向他暗暗做了個手勢。仇釋之會意,當下默不作聲,袖手旁觀。只見秦漸辛展開輕功,在十余人刀光劍影中穿來插去,面上兀自帶著冷笑,說道:“說你們如同豬一般蠢,只怕還辱沒了豬。你們這般自個兒拿刀抹了脖子,金狗便退了麽?官兵便不擾民了麽?那狗皇帝便知道自己錯了麽?”隨手撥開身後砍來一刀,又道:“狗皇帝遣散義軍,你們固然心痛,鐘左使只有更加心痛。你們這麽死了,鐘公子豈能獨生?難道你們還嫌鐘左使太快活了,還要讓他嘗嘗喪子之痛?”

群豪中頭腦較靈之人,已然明白他用意,一個個收起兵刃退開。只一個心思最為遲鈍的瘦小漢子,兀自纏戰不退。鐘昂忽然搶上,伸手握住那漢子鋼刀刃口,登時鮮血淋漓。那漢子大駭,驚道:“公子!”放開刀柄,向後躍開。鐘昂慘然一笑,隨手將那鋼刀往地上一拋,俯身跪倒,便向眾人拜了下去。眾人大驚,紛紛說道:“這可不敢當!”“公子快快請起。”“折殺小人了。”忙都跪倒還禮。霎時之間,數百人一起跪倒在地,便只余下楊幺、仇釋之、秦漸辛三人站立。

秦漸辛向楊幺和仇釋之各瞧一眼,心道:“楊、仇二位法王乃是明教中的大人物,我卻算什麽呢?”不便在眾人之前挺立,只得側身避開,免有受禮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