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疏寮客到稀(第3/9頁)

童玄境低聲道:“衛師兄,須防有詐。”衛玄雋一面給盧玄音敷藥,一面道:“我信得過傅鬼王。若是盧師兄有什麽不測,我賠他一命便是。”說著將另一半解藥送入盧玄音口中。童玄境心中好生不以為然,卻也不便再說。

傅龜年哈哈大笑,說道:“衛道長,天師派中,也只有你還有點英雄氣概。比那姓常的強了百倍有余。佩服,佩服。”許玄初哼了一聲,正要開口,衛玄雋忽地長劍出鞘,飄然躍出,朗聲道:“傅鬼王,在下適才阻常師兄出手,乃是為了天師派和常師兄的令譽著想,卻不是有心要相助鬼王。鬼王自也不必領我的人情。承蒙鬼王慷慨賜藥,乃是在下欠了鬼王的人情。按理說,在下實不該再向傅鬼王索戰。但常師兄的仇不能不報。在下鬥膽,向傅鬼王領教。”

傅龜年笑道:“好說好說,衛道長請。”他口裏說得輕松,卻絲毫不敢怠慢,深深吐納一口,鐵拐虛點,左掌微垂,已是蓄勢待發。衛玄雋正待進招,山門外忽然隱隱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梵唱,聲音雖細,聽在耳中卻是說不出的舒服。那聲音來得好快,衛玄雋才一錯諤,聲音已到了碧火之後,漸漸越來越輕,將逝未逝之際,一個柔和的男聲緩緩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傅鬼王,你歇歇不好麽?”跟著身形飄然從碧火間穿過,泠然禦風一般,已站在傅龜年和衛玄雋之間。

衛玄雋凝神向那人打量,只見那人中等身材,頭上無發,點著九點香疤,足踏芒鞋,頸掛佛珠,似是個和尚,但身上卻穿著一件白色道袍。這身打扮本來甚是古怪,但穿戴在那人身上卻顯得自然無比,仿佛本該如此一般。臉上肌膚光潔,更無一絲皺紋,隱隱似有寶光流動,瞧不出多大年紀,只是眉宇間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度,叫人一見之下便不由自主的心生安詳寧靜之感。

傅龜年本來一直頗為鎮定,先前在林門三子圍攻之下,性命雖在呼吸之間,仍是神色自若。這時見到這人,陡然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右手鐵拐在地上重重一敲,身子已縱起一丈五六尺高。衛玄雋只道他又有什麽厲害招式,忙揮劍護住全身要害,卻見傅龜年落下地來,破口大罵:“早知道是和你這老妖怪一路,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來。王宗石那兔崽子自己躲到哪裏去了?明知道老子見了你就想吐,還派你這老妖怪來礙手礙腳,這不是存心要老子好看麽?”

那人仍是笑容可掬,慢條斯理的道:“王右使不過讓你來和天師派的道長們開個玩笑,誰知道鬼王你竟如此胡鬧,不但跟人動了手,還鬧出人命來。我再不來可不成了。咱們這麽多年的老兄弟,總不好意思由著你給人亂劍分屍吧。”傅龜年用力向地上吐了口痰,大聲道:“老子寧可給人亂劍分屍,也強似看見你那張死氣活樣的臭臉。有你這老妖怪在的地方,老子絕不多呆。你慢慢陪這群牛鼻子玩罷。”口裏罵罵咧咧,拄了鐵拐,便向山門外而行。

玄字輩諸道怎肯放他就此便走?許玄初大聲道:“傅老鬼,你給我站住了!”手指才觸到劍柄,忽見那人左腳隨隨便便邁了一步,站的方位古怪之極,無論自己如何向傅龜年出手,非將破綻盡數賣給那人不可。眼角向衛玄雋瞥去,卻見衛玄雋長劍微微顫動,顯然心中也是猶豫不決,原來那人這一步邁出,竟是同時封死了兩人追擊的去勢。本來若是兩人一起出手,那人最多只攔得住一人,但許玄初和衛玄雋互有心病,誰也不敢妄動。微一猶豫之間,傅龜年已去得遠了。

晏玄機在林門一系中年紀最長,聽得那人與傅龜年對答,早知那人也是明教中人。但眼見那人絲毫不露敵意,卻是不便出手。眼見傅龜年已然去遠,只得回頭向洪玄通望了一眼,向那人道:“這位大師不知如何稱呼。”那人含笑道:“老衲俗家姓仇,這姓姓得不好,火氣太重。是以我自己給改了個名字,叫做仇釋之。生平最喜歡的,便是給世人化仇解怨。聞得傅鬼王和幾位道長結了仇怨,這便來化而釋之一番。能不能當真釋得,卻只有看各人的緣法了。”

晏玄機道:“原來大師便是十二法王中的凈土蓮花王,貧道久仰大名。”仇釋之含笑道:“凈土蓮花王什麽的,乃是教中兄弟見我執掌白蓮宗,是以玩笑戲稱而已,當不得真的。其實若當真到得凈土,見得蓮花,已是常樂我凈的果位,恩仇富貴,早已如水上浮樞,又怎須稱一個王字?”晏玄機道:“聽說閣下也是三清一脈,仇道人之名威震江南,卻是幾時入的佛門?”

仇釋之道:“道長乃是林真人座下法侶,這話說來卻有些得罪。老衲少年時乃是佛門弟子,卻只是為了衣食才剃度,並無真正向佛之心,後來年長之後便做了道士。只是當年林真人說動道君皇帝,強要天下崇道辟佛,其時老衲正當盛年,火氣甚大,一怒之下,反而又入了佛門。現下想來,林真人固然霸道了些,老衲自己卻也太過著相,思之汗顏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