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山莊 第十九回 油 鍋(第5/6頁)
他的手瘦削、幹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劍,這只手是不是比西門吹雪更可怕?
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走出去,陸小鳳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
只有他看見過這個人的劍,如果世上還有一個能擊敗西門吹雪的人,無疑就是這個人。
解劍池中的水,立刻就要被鮮血染紅了。是誰的血?
陸小鳳沒有把握能確定,他絕不能再讓西門吹雪死在這個人手裏。
他一定要想法子攔阻這一戰。
木道人已穿過廣闊的院子,走出了道觀的大門,陸小鳳立刻也趕出去。
道觀外佳木蔥蘢,春草已深,草木叢中,仿佛有雙發亮的眼睛。
陸小鳳的心一跳,一個穿著白麻孝服的人,忽然從草木叢中竄出來,手裏提著出了鞘的劍,一劍向木真人心口刺了過去。
木真人的手握著劍柄,本來很容易就可以拔劍擊敗這刺客,很容易就可以要她死在劍下。
但是也不知為什麽,他的劍竟沒有拔出來。
看見這穿著白麻孝服的女人,他竟似忽然被驚震。
就在這一刹那間,這白衣女子的劍,已毒蛇般刺入他的心。
他還沒有倒下,還在吃驚的看著她,好像還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臉上的表情不僅是驚訝,還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
“你……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父親,我當然要殺你!”
“你父親?”
“我父親就是死在你劍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臉突然扭曲,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釘,又刺在他心上,甚至比那致命的一劍還鋒利。
他臉上忽然露出種無法形容的恐懼。那絕不是死的恐懼。
他恐懼,只因為天地間所有不可思議、不可解釋的事,在這一瞬間忽然全都有了答案,所有他本來絕不相信的事,在這一瞬間,都已令他不能不信。
他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很好,很好……”
這就是他最後說出的四個字。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陸小鳳看著那柄劍刺入他心臟,也看著他倒下去,只覺得全身冰冷,臉上也露出種無法形容的恐懼。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種神秘的力量,在主宰著人類的命運,絕沒有任何一個應該受懲罰的人,能逃過“它”的制裁。
這種力量雖然是看不見、摸不到的,但是每個人都隨時感覺到“它”的存在。
木道人的恐懼,就因為已經感覺到“它”的存在。
現在陸小鳳也已感覺到,只覺得滿心敬畏,幾乎忍不住要跪下去,跪在這黑暗的穹蒼下。
別的人也都被驚震,過了很久之後,才有武當子弟沖過去圍住那白衣刺客。
她立刻大喝:“你們退下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她蒼白的臉在夜色中看來顯得無比美麗莊嚴,就像是復仇的女神:“我叫葉雪,我就是老刀把子的女兒,若有人認為我不該替父親報仇的,盡管過來殺了我!”
她忽然撕開衣襟,露出晶瑩潔白的胸膛。
可是沒有人過去動手。每個人都似已被她那種神聖莊嚴的美麗所震懾,尤其是陸小鳳。
只有他才知道她真正的父親是誰,因為——
“木道人才是老刀把子。”
他不能說,不忍說,也不願說——何況,他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這結果本是木道人自己造成的,現在他已自食惡果,他的計劃雖周密,卻想不到還有張更密的天網在等著他。
“我本來已該死在沼澤裏,可是我沒有死。”
她是個獵豹的女人,她遠比任何人都能忍耐痛苦和危難,她早已學會等待,所以才能等到最好的機會出手。
“我沒有死,只因為老天要留著我來復仇。”她的聲音冷靜而鎮定:“現在我心願已了,我不會等你們來動手的,因為……”
直到現在,她才去看陸小鳳,眼睛裏帶著種誰都無法解釋的表情,既不是悲傷,也沒有痛苦,可是無論誰看見她這種表情,心都會碎的。
陸小鳳的心已碎了。
她卻昂起頭,能再看他一眼,仿佛就已是她最後的心願。
現在她心願已了,她絕不會等別人動手。
“因為我這一生中,只有一個男人,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能碰我!”
應該流的血都已流盡,解劍巖下的池水依舊清澈,武當山也依舊屹立,依舊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聖地。
改變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這其間轉變的過程,有時竟來得如此突然。
所有的情愛和仇恨,所有的恩怨和秘密,現在都已隨著突來的轉變而永遠埋葬,埋葬在陸小鳳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