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十一回 重回賭坊

夜,冬夜。

黑暗的長巷裏,靜寂無人,只有一盞燈。

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燈籠下,卻掛著一個發亮的銀鉤,就像是漁人用的釣鉤一樣。

銀鉤不住的在寒風中搖蕩,風仿佛是在嘆息,嘆息世上為何會有那麽多愚昧的人,願意被鉤上這個銀鉤?

方玉飛從陰暗潮濕的冷霧中,走進了燈光輝煌的銀鉤賭坊,脫下了白色的鬥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極合身,手工極精致的銀緞子衣裳。

每天這時候,都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時候,尤其是今天。

因為陸小鳳已回來了,陸小鳳一向是他最喜歡、最尊敬的朋友。

陸小鳳自己當然更愉快,因為他已回來了,從荒寒的冰國回來了。

布置豪華的大廳裏,充滿了溫暖和歡樂!

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世間幾乎已沒有任何一種音樂能比這種聲音更動聽。

陸小鳳喜歡聽這種聲音。

就像世上大多數別的人一樣,他也喜歡奢侈和享受。

尤其是現在。

經過了那麽長一段艱辛的日子後,重回到這裏,他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又回到溫暖的家,回到母親的懷抱。

這次他居然還能好好的活著回來,實在不是件容易事。

他剛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新衣服,下巴上的假胡子、眼角的假皺紋、頭發上的白粉,全都已被他洗得幹幹凈凈。

現在他看來是容光煥發,精神抖擻,連他自己都對自己覺得滿意。

大廳裏有幾個女人正用眼角偷偷的瞟著他,雖然都已徐娘半老,陸小鳳卻還是對她們露出了最動人的微笑。

只要是能夠讓別人愉快的事,對他自己又毫無損失,他從來也不會拒絕去做的。

看見他的笑容,就連方玉飛都很愉快,微笑著道:“你好像很喜歡這地方?”

陸小鳳道:“喜歡這地方的人,看來好像越來越多了。”

方玉飛道:“這地方的生意的確越來越好,也許只不過是因為現在正是大家都比較悠閑寬裕的時候,天氣又冷,正好躲在屋子裏賭錢喝酒!”

陸小鳳笑道:“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特地為了來看你的?”

方玉飛大笑。

他的確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儀容修潔,服裝考究,身材也永遠保持得很好,雖然有時顯得稍微做作了些,卻正是一些養尊處優的中年女人們,最喜歡的那種典型。

陸小鳳壓低聲音,又道:“我想你在這地方一定釣上過不少女人!”

方玉飛並不否認,微笑道:“經常到賭場裏來賭錢的,有幾個是正經人?”

陸小鳳道:“開賭場呢?是不是也……” 

他聲音忽然停頓,因為他已看到一個人,手裏拿著把尖刀,從後面撲過來,一刀往方玉飛的左腰刺了過去。

方玉飛卻沒有看見,他背後並沒有長眼睛。

陸小鳳看見的時候也已遲了,這個人手裏的刀,距離方玉飛的腰已不及一尺。

這正是人身的要害,一刀就可以致命,連陸小鳳都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誰知就在這時,方玉飛的腰突然一擰,一反手,就刁住了這個人握刀的腕子,“叮”的一聲,尖刀落地!

拿刀的人破口大罵,只罵出了一個字,嘴裏已被塞住,兩條大漢忽然出現在他身後,一邊一個,一下子就把他架了出去。

方玉飛居然還是面不改色,微笑道:“這地方經常都會有這種事的!”

陸小鳳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

方玉飛淡淡道:“反正不是因為喝醉了,就是因為輸急了!”

陸小鳳笑了笑,道:“也許他只不過因為氣瘋了!”

方玉飛道:“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你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方玉飛又大笑。

在他看來,能給人戴上頂綠帽子,無疑是件很光榮、很有面子的事,無論誰都不必為這種事覺得慚愧抱歉的。

陸小鳳看著他,就好像第一次才看見這個人。

剛才的事發生得很突然,卻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尤其是靠近他們的幾張賭桌,大多數人都已離開了自己的位子,在那裏竊竊私議,議論紛紛。

只有一個人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盯著自己面前的兩張牌九出神,看來他在這副牌九上,不是贏了一大注,就是輸了不少。

這人頭戴著貂皮帽,反穿著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胡子,顯然是個剛從關外回來的采參客,腰上的褡褳裏裝滿了辛苦半年換來的血汗錢,卻準備在一夜之間輸出去。.

方玉飛也壓低聲音,道:“看樣子你好像很想過去贏他一票。”

陸小鳳笑道:“只有贏來的錢花起來最痛快,這種機會我怎麽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