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蛇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伴隨著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駱文佳又開始了他一天的生活。

  駱家莊是揚州郊外一處小村莊,村前小橋流水,村後群山環抱,風景十分秀美。駱文佳是村裏唯一的秀才,祖上還是告老還鄉的京官,只可惜到駱文佳父親這一代,因好賭不僅蕩盡家財,還被人催債逼得上吊自盡,駱家從此敗落。幸好駱文佳有一位知書達理的母親,一刻也沒放松對兒子的管教,終於將他培養成村裏唯一的秀才。駱文佳從小就立志要像先祖那樣學而優則仕,振興家門。為了分擔母親的重擔,他在苦讀詩書準備科舉之余,還在村中的祠堂開設私墅,掙點兒小錢貼補家用。

  窗外的馬蹄聲吸引了駱文佳的目光,只見兩個富家公子在幾名隨從的擁簇下,正縱馬從窗外經過。兩個人談興正濃,其中一個白衣白馬的儒雅公子不住用馬鞭指點著周圍,意態頗為瀟灑。

  駱文佳認得那白衣公子名叫南宮放,揚州城有名的南宮世家三公子。駱家莊大部分田產現在都屬於南宮,只有寥寥幾塊祖宗墳地還在族長手裏。最近聽說南宮世家要收回駱家莊的田地,準備在這兒建造休閑山莊和跑馬場,這消息令村民們人心惶惶,大家都希望族長駱宗寒能阻止這件事。

  駱文佳正在胡思亂想,就見一個青衫少女挎著籃子由遠而來。看看天色不早,他忙讓孩子們放學回家,然後高興地迎了出去。

  少女款款來到駱文佳面前,紅著臉將手中的籃子遞過去:“文佳哥,這是今天新摘的果子,給你和伯母嘗嘗新。”

  駱文佳連忙將籃子接過來,紅著臉欲言又止。那姑娘見他一臉窘迫,不由嫣然一笑,對他擺擺手:“你早些回去吧,我走了!”

  目送少女走遠,駱文佳不禁拿起一個紅艷艷的蘋果嗅了嗅,心中一陣甜蜜。那少女是村中殷實大戶趙富貴的女兒趙欣怡。趙富貴是外來戶,當年為了尋個靠山,曾與駱文佳的父親指腹為婚,早早便把女兒許給了駱家。後來駱家敗落,趙富貴便有了悔婚之意,只是兩個孩子從小青梅竹馬,早已難舍難分,加上駱文佳勤奮好學,小小年紀便考取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趙富貴這才對兩人的往來不再幹涉。

  駱文佳直到再看不見少女背影,這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嗅著蘋果往回走。少女其實並沒有走遠,而是隱在路旁的大樹後偷看,見他沒有跟來,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傻瓜”,撅起嘴轉身就走。剛一回頭,一聲猝然而發的馬嘶把她嚇了一跳,一匹駿馬在她面前人立而起,差點將鞍上騎手掀了下來。那騎手正要開口責罵,待看清她的模樣,卻又愣在當場。

  少女半晌才回過神來,方才光顧著偷看駱文佳,竟沒有聽到身後的馬蹄聲,一回頭差點跟奔馬撞在了一起。她正要道歉,卻發現那騎手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那肆無忌憚的目光令她有些害怕,顧不得道歉,低頭就走。

  “美!真美!”馬上騎手直到趙欣怡走遠,尤在喃喃自語,“想不到這偏僻小村,竟有空谷幽蘭!”

  “三公子好眼力!”他身旁的唐笑連忙點頭附和,“揚州雖是佳人雲集,卻也很少看到這等不染一絲俗塵的人間絕色。”

  初更時分,駱文佳又開始了他每日的夜讀。陪伴他的,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駱家雖然家道中落,田產盡賣,但祖上畢竟做過京官,老宅雖破敗,占地卻不小,不僅有廂房後院,書房中各類藏書更是應有盡有。若非如此,駱文佳恐怕也沒有機會讀書了。

  剛讀完一篇《論語》,後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從院墻上跳了下來。駱文佳心中奇怪:如此破敗的宅子,難道還有盜賊光顧不成?

  墻根的荒草在微微搖動,駱文佳提燈一照,只見草叢中,一個黑衣老者渾身是血,雙目緊閉,正躺在草叢中微微喘息。駱文佳在最初一刻的驚懼過去後,不由小聲呼喚:“老伯!老伯!”

  老者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卻沒有睜眼。駱文佳天性善良,見老者身負重傷,忙將他扶到書房,放到躺椅上躺好。老者年歲似乎並不算大,兩鬢卻已斑白,面目滄桑落拓,臉上瘦削無肉,即便緊閉雙眼,模樣依然顯得有些崢嶸。見老者氣息細微,駱文佳忙問:“老伯,你傷到哪裏?我這就去請大夫!”說著剛轉身要走,卻被老者一把抓住了手腕。老者的手如鷹爪般有力,雖在重傷之下,駱文佳也掙之不脫。只見老者吃力地指指自己前胸:“我……這裏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