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墟(第6/14頁)



簡容小孩心性,不懂什麽男歡女愛,更不知什麽相濡以沫的大道理。只覺這鳥兒長得雖怪,可是本領太弱,忍不住小嘴一扁:“它有什麽了不起?哼,連三眼雕者都打不過,還能去救哥哥嗎?”

“你可不要小瞧它!”簡懷魯輕輕搖頭,“百短之物,必有一長,百弱之人,必有一強。古時候道者裏有這麽一句話:‘山都眼,不可掩;蠻蠻鼻,不可瞞;神稱六耳,千裏聽風,天生混沌,帝江六通!’”

“什麽意思?”簡容好奇又問。

“這話是說,什麽雲裏霧裏,都騙不過山都的眼睛;蠻蠻的鼻子,是震旦裏面最靈的;神獼的六個耳朵,聽得到千裏以外的風聲。可他們都比不上妖王帝江,老帝江一樣感官都沒有,照樣兼有前面三者的本事。”

禹笑笑和方非都領教過帝江的厲害,聽了不由對望一眼。

“哼!”簡容瞪著蠻蠻鳥,“難道它的鼻子比犬妖還靈嗎?”

“只嗅氣味,雙方不分高下。可是,蠻蠻鳥有一種本事,別說犬妖比不上,就是妖王帝江也讓它三分!”

“什麽本事?”

“它能嗅見道者的元氣,再微弱的元氣,也瞞不過蠻蠻鳥的鼻子!”

簡容眨巴眼睛,心想這算什麽本事?禹封城卻嘆了一口氣,苦笑說:“可惜這鳥兒白天出不去!”

簡懷魯揚了揚眉毛:“那就等到太陽落山!”

“我怕來不及啊!”禹封城意味深長,看了吹花郎一眼。

簡懷魯閉上眼睛,不再做聲。

光陰流逝,漫得出奇,仿佛一把銼子,來回打磨人心。

申田田緊緊摟住簡容,就如溺水的人兒,抱著漂浮的圓木。氣氛又悶又沉,山嶽一樣壓在心頭,女道者不勝煎熬,忍不住茫然四顧——

丈夫低眉靜坐,恍若一根柱石,支撐著她心中的天地;禹笑笑盯著蠻蠻鳥發呆,雄鳥啄她指尖,她也恍然不覺;禹封城玩弄著手裏的煙鬥,嘴角叼著一絲狠笑;方非卻背靠大門,兩眼發直,臉色白裏透灰,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石雕。

“什麽時候了?”吹花郎忽地張眼。

“酉時五刻!”禹封城拿出羅盤瞧了瞧。

禹笑笑蓋上籠子,徐徐拉開窗簾。窗外昏黃無限,一片落日余燼,映照得玉京如火如金。

“蠻——蠻——”籠中的隆鳥,發出淒厲的叫聲。

“有小真常用的東西嗎?”禹封城說,“手套、靴子最好。這兩樣東西,沾染元氣最多!”

“我去找!”方非轉身進了隔壁,拖出簡真換下的短靴。一股惡臭撲鼻湧來,幾乎把他熏個半死。

方非一手提靴,一手捏鼻。靴子一進屋子,所有人臉色大變。禹笑笑捂著鼻子悶叫:“快、快放籠子邊上去!”

方非望著鳥兒,遲疑了一下,到底狠下心腸,把靴子湊到籠子旁邊。

“蠻——”鳥兒就似挨了一槍,仰頭便倒,兩眼上翻,竟給活活熏昏過去。

“夠了!夠了!”禹笑笑連聲叫嚷,“拿回去拿回去!”

方非狼狽躥出,把靴子丟回床下,又洗了一遍手,回到房裏,蠻蠻鳥已經醒了,藏在陰影深處,發出“蠻、蠻”的呻吟。

“蠻蠻只聽我的!”禹笑笑說,“我得親自去一趟!”

“上陣父女兵!那也少不了我!”禹封城微微一笑。

簡懷餐想了想說:“管家婆,你留下!”

“憑什麽?”申田田氣沖沖跳了起來,“他可是我兒子!”

“你看著小容!”吹花郎苦笑一下,“我要去了天獄,你得把孩子養大成人!”

“什麽……”申田田好似挨了一拳,臉色慘白如死,“你要違犯禁飛令?”

“嗐!”禹封城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吹花郎,我可是天獄的老房客,那兒我比你熟得多!”

“爸爸!”禹笑笑驚叫起來,“你也要……”

“非犯不可……”禹封城撓了撓頭,“那也沒法子!”

“老禹!”簡懷魯嘆了口氣,“你沒那個必要!”

“這話我可不愛聽!”禹封城伸出小指,掏出來一坨耳屎。

“蠢材!”申田田發怒,“你進去了,笑笑怎麽辦?”

“女狼神!”禹封城笑著瞅她一眼,“那就看你的咯!”申田田一愣,不由默默點頭。

三人曾經並肩作戰、生死早已看破,但憑只言片語,就能心領神會。申田田明白,這兩個男人一個交代後事,一個托付女兒,都已決心孤注一擲。這決心一下,任憑天崩地裂,也不會動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