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吹花郎(第4/18頁)



好走歹走,走了半天,華蓋車停頓下來。申田田收筆一看,簡懷魯躺在灶邊,口流涎水,酣醉不醒。申田田上前一腳,踢得丈夫嗷嗷直叫:“你做什麽你?”

“死酒鬼!”申田田直噴粗氣,“留雲村到了!”

“這麽快?”簡懷魯爬起身來,使勁揉捏痛楚。

“哼,再睡一覺,也該到玉京了!”

“嗐,什麽話?”簡懷魯抖擻精神,“我要進村幹活,你們是惡跟我去?”

“我,我!”簡容小手亂揮。

簡懷魯一笑,沖方非招收:“要瞧通靈鏡嗎?你也來吧!”

方非求之不得,剛才吃足了苦頭,正好出去放風,一行人剛要下車,申田田忽地招呼:“簡真,你上哪兒去?”

大個兒躲在方非身後,本想渾水摸魚,忙說:“媽,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半眼也不行!”申田田沉下臉來,“老實點兒,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

“媽!”簡真一聲哀號,樣子痛苦不堪,可是任他呼天搶地,母親就是不為所動。

簡懷魯笑著在前引路,方非走了幾步,回頭一看,簡真矮了半截,不住擡手抹淚,那樣子十分可憐。

山重水復,忽見一座村落,村中的房舍都很古老,其中一座院落,傍依一棵大樹,樹身繞著墻壁生長,久而久之,再也分不清哪兒是樹,哪兒是屋,仿佛天地開辟,就已經連在了一起。

簡懷魯豎起洞簫,吹奏起來,曲調歡快灑脫,像是一溜水珠跳出泉眼,在太陽下面閃閃發光。

“吹花郎來咯!吹花郎來咯!”一群小孩子從屋裏跑了出來,圍繞簡懷魯又蹦又跳。

“喲!”靠樹的院子裏走出來一個老太太,青山白發,面頰紅潤,“吹花郎,稀客呀!”

“呵!”簡懷魯放下簫管,仔細端詳老太,“莊道師,您可越活越年輕了!型號我家母老虎沒來,要不然,哈,非吃您的飛醋不可!”

“貧嘴東西!”莊老太笑裏含嗔,目光一轉,落在方非身上,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跟著招手說,“進來吧,我這院子也該打理一下了。”

簡懷魯笑著上前,簡容叫聲“莊姥姥!”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小小年紀就會飛啦,將來可是一個好羽士!”簡容得她誇獎,樂得合不攏嘴。

“近來生意可好?”莊老太又問。

“不太妙!”簡懷魯嘆了口氣,“都市裏都不用吹花郎了!”

“哦!”莊老太若有所思。

“您還沒用鏡花符嗎?”

“嗐,那些假花假草有什麽意思?咱們山裏人,就圖一個實在。”庭院裏雜草叢生,莊老太站在庭中,指東指西:“這兒開兩樹玉斑梅吧!一樹朝東,一樹朝西;這兒開天龍堇,一半深紫,一半淡銀;這面墻掛淩霄花,白的、紫的,花朵越大越好;這裏結一只花鳳,羽毛用瓊花,尾巴用滿月草,花冠用銀霜菊,眼睛嘛,用蛇眼蘭好了!這棵白檀叫水蠶蛀壞啦,你先把它救活,如果再開一樹小花,我可就謝謝你了……”

老太婆人老嘴快,說話如連珠放炮,要不是那一頭白發,真不知她是個老人。

簡懷魯一邊笑眯眯聽著,一邊將手伸向腰間的絲帶,絲帶上縫了幾十個笑彌芥囊,裏面裝滿花種。簡懷魯不時摸出種子彈出,花種好似飛蟲,嗡嗡鉆進土裏。

不等莊老太說完,簡懷魯豎起洞簫,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不經意間,庭中湧現星星綠意,仔細一瞧,竟是許多嫩芽。

簫聲漸吹漸高,嫩芽生長如飛,兩樹梅花率先開放,紅花瓣上白斑點點,恍若一片碎玉;跟著簫聲飛高,淩霄花也應聲冒出墻頭,粉紅姹紫,攀檐掛壁;這邊還沒開完,那邊曲調下沉,天龍堇接連怒放,與淩霄花上下掩映。

簫聲急促起來,好似推波助瀾,只見庭中花浪翻騰,結成了一只絕美的花鳳,花羽繁亂,眼如碧玉,輝煌絢爛得不可思議。

白檀樹枝幹枯槁,本來死氣沉沉,隨著簫聲變化,樹幹裏爭先恐後地爬出了許多白色的蠕蟲,成百上千地死了一地。蕓蕓綠草自下躥起,將蟲屍盡數吞沒。白檀起死回生,綠葉間吐出霜白的小花,散發一股幽幽的香氣。

一支曲子的工夫,庭院換了模樣,方非看得如癡如醉,想不到小小一管洞簫,竟有如此魔力。

“莊道師,完了!”簡懷魯收起洞簫,微微一笑。

莊老太審視說:“這幾朵天龍堇還是染成金色吧。梅花太艷,淡一點兒好;花鳳的尾巴太素,放不起鳳尾的名聲;白檀花麽,跟樹幹太接近,換成淡黃色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