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凜冽長鋒

  遙望著薛家門前高大的雙旗,柳上原默立良久,然後他大步跨了進去。

  天武鏢局的弟子冷笑著把柳上原引到了練功場,老鏢頭薛千歲居然在深夜練功,一對寒鐵戟縱橫往復,帶著寒意化作了兩條銀龍。看到柳上原進來,薛千歲並沒有停手,也沒有招呼柳上原。柳上原就在旁邊等,足足等了半個時辰。

  柳大俠居然去而復返,我們天武好大的面子!一趟戟練下來,薛千歲大笑著把雙戟扔給弟子,看也不看柳上原,徑自去洗手了。

  周圍一片火光閃動,無數趟子手和鏢師抄起了家夥虎視眈眈,刀光火光把場子映得通明。

  我這次來,只是希望薛老爺子能給月七娘一個交代。柳上原平靜地說。

  如果在下沒有聽錯,一個時辰前,是柳大俠親口說,我們鏢局只要不再找月七娘的麻煩,柳大俠就不再過問此事。薛千歲笑道。

  是我說的,柳上原不動聲色,只不過月七娘喪家喪夫,慘遭奸淫,四平的鏢頭無辜慘死,這樣了結未免太輕了吧?

  薛千歲一把扔下擦手的手巾,惱怒地哼了一聲道:柳大俠看來認定我們天武是一幫為非作歹之徒了?柳大俠怎麽沒有想一想月七娘那個婊子連闖我們天武兩次,傷了我三個弟子?四平的案子官府已經有了定論,難道柳大俠在官場上也有面子,要幫他們翻案不成?再說柳大俠在我們薛家殺了九個人,我們薛家的弟子,就算該死,也是薛家自己的事情,柳大俠仗著天大的名聲,不顧江湖規矩,老夫心裏未必就沒有氣?

  我去而復返,已經失了面子,在薛家殺人,也破了江湖規矩,柳上原依然平靜,可是我既然回來了,還請薛老爺子給月七娘一個交代。天武壞了一個良家女子的清白,難道連一份歉意也舍不得給麽?

  什麽良家女子?薛千歲抄手一戟將洗手的銅盆分作整整齊齊的兩半,一個下賤的婊子而已!

  無論她以前是什麽身份,總是不該被辱的。

  要我向一個婊子道歉,看來柳大俠是誠心要使老夫顏面掃地吧?薛千歲冷笑一聲道。

  在下無非要討一個是非公道而已!

  哼!薛千歲手一揮,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刀頭上見是非,拳腳上講公道!柳大俠莫非是來要這個公道的?

  周圍弟子揚起了兵刃。

  柳上原搖頭:我知道以自己這點道行,闖薛家還是不夠,這次來並沒有向老爺子請教的意思。不過是非公道,在下總覺得不能不重!

  柳大俠既然不是來打架的,那到底要我們怎麽是好?

  我要見一見令公子,柳上原說,我要問一問,侮辱月七娘的人中是否也有他一份。

  薛千歲的臉色變了變:一個賤人還值得我家小海動心麽?笑話!叫公子來。

  旁邊一個漢子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小的沒勸住公子。公子大半個時辰前就出去了,不讓小的說,小的是不得已啊,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薛千歲大驚,柳上原的瞳子猛地縮了起來。

  公子幹什麽去了?薛千歲上去就在那個漢子頭上踢了一腳。

  公子帶了幾個人,去去鎮子西邊了,好像是土地廟的方向

  薛千歲還沒來得及一掌摑在那個漢子的臉上,他身邊忽然就起了一陣疾風,柳上原一瞬間便消失了。薛千歲隱約覺得自己看見了柳上原的眼睛,那雙眼睛噴出的火足可殺人。冷汗倏地掠過薛千歲的老臉。

  南宮夢很害怕,她一生中從未這樣害怕過。

  外面大概有七八個人,那個可怕的薛小海好像也在裏面,她和那些人之間,只隔了一層稻草。她甚至能聽清火把燃燒的聲音,那些人的腳步就在離她三四步的地方一次次踩過。這是土地廟墻壁上的一個年久失修的洞,直通到山墻裏頭五六尺。薛小海那幫人趕來的時候,她實在跑不了了,因為她身邊還有月七娘。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用稻草掩蓋住這個洞口,把月七娘和自己一起蓋在裏面。

  可是僅僅只隔了一層稻草,他們真的發現不了麽?南宮夢越想越害怕,柳上原現在在哪裏呢?唉,柳上原。

  柳上原在跑,他從來沒有這樣跑過,當年大風道人帶著銀針和鐵蓮子在他後面追著,他都未曾這樣跑過。他幾乎要跑瘋了,跑得根本看不清方向。可是他還在跑,他知道自己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