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槍二(第2/3頁)



  褐瞳的孩子啞口無言了,只能恨恨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那杆槍是被旁邊中年人用一枚金銖打落的,大胤的金銖入手沉重,近距離打出去不啻一件武器。而以黑瞳少年槍上的力道和速度,褐瞳少年本來絕沒有機會反擊。

  中年人揮了揮手,“是你贏了。輸贏我自然知道,你練槍比弟弟多出兩年,練的又是猛烈易成的毒龍勢,贏了沒有什麽可高興,輸了才不應該。”

  “父親!”褐瞳的少年這時候想到剛才那一槍的危險,心裏發寒,又被父親說輸了對決,心裏委屈,眼淚就在眶裏打轉。

  “謙謙君子,當以沉毅為本,少悲喜,多靜思。”父親對褐瞳少年溫言勸慰,引用先賢的訓導,讓兒子不要輕易哭泣。

  父親轉向長子,神色又冷峻起來,“你知道我為何要打掉你的槍?”

  “怕我傷了昌夜。”黑瞳的少年瞟了弟弟一眼,“我不會傷到他,那一槍再刺幾分,我自然收得住。”

  “收得住?”父親怒極反笑,“野兒野兒,我教你槍術,那麽多年,何曾見你收過槍?一味知道蠻刺,我不打掉你的槍,你就要刺到自己弟弟身上去了!”

  黑瞳的少年全然不在意父親的憤怒,只是攥著自己的手腕,“我手腕不傷,就能讓你們看!那樣的槍勢,我早就能收住了!”

  “嘴硬!”父親低低地呵斥。

  他也有些懷疑,長子在槍術上確實有過人的天賦,若說還有什麽人真的能控制住那杆不祥的槍,也只有他了。

  “可是昌夜那一劍,我不踢掉,他能收住麽?”

  父親啞了一下。

  “我也能收住!”褐瞳的孩子不服氣地喊了起來,“你能收住,我難道收不住?”

  “你?算了吧,”黑瞳少年冷冷地回道,“我也不在乎你收得住收不住,就你的劍術,傷不到我。父親不救我,我也不要他救。”

  “放肆!”父親吼道,“兄弟之間骨肉之情,我看待你和你弟弟一般無二,只有你這樣的歹毒性子,才會如此刻薄,我們姬氏的家風,你都繼承了什麽?”

  黑瞳少年靜靜地不回答,園子裏一下安靜起來。褐瞳的少年扯著父親的腰帶縮在他身後,對哥哥比了個鬼臉。

  父親怒氣未消,上去劈手奪下長子手中的古劍,轉身拉起幼子要走,卻忽然聽見長子在背後自語似乎是低低的:“你也就一枚金銖,扔出去了,又拿什麽來救我?”

  還是那略顯嘶啞的聲音,冷冷的不帶感情的腔調,父親的心裏卻忽地有些澀澀發酸,回頭一顧,看見長子側著頭骾著脖子側對陽光,似是什麽都沒說,那兩條黑得如墨、劍指到額邊的長眉忽然令他想起在帝都的那個女人。

  父親的心忽地軟了下來,瞥了長子一眼,“別的不說。你剛才那一槍錯誤太多,犯了戰法的忌諱。即使是毒龍勢,也不該猛烈過度,如果你第一擊不能成功,空門必露,怎麽閃避敵人的反擊?”

  “若是那一槍就可以殺了敵人,他根本就沒有反擊的機會。”

  “如果你槍法弱於敵人呢?沒能殺掉他呢?”父親的不悅又泛了起來,卻克制著沒有表現在臉上。

  “那我就輸了,全力以赴還是殺不了他,就是留有余地我也贏不了。”

  “荒唐!”父親低喝一聲,“你這個刻毒的心性不改,遲早害死自己。你才十二歲,殺性就這麽重。昌夜比武不該走神,可是看見鳥兒心動,少年人都會如此。你卻只有一個‘殺’字在心裏。聖人說修身最重要的是天性自然,你才多大,長大豈不是要變成妖魔?”

  “我不知道什麽聖人。”黑瞳少年冷冷地看著父親,“弟弟讀過書,我沒有;弟弟要出將封侯,我不能;就算上陣,弟弟坐在軍帳裏,我要上前線拼殺。聖人能救我麽?聖人上過戰場麽?要是上過,他早就被殺掉了。”

  “冥頑不靈,冥頑不靈!”父親終於失去了耐心,再不願多說一句,起身挽起了幼子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古楓之下空蕩蕩的只剩下黑瞳的少年。他好似沒看到父親和弟弟的離去,只默默地對著陽光。直到父親和弟弟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再也無人能看見他了,他才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放開手,牛皮護腕裏的血點點滴落到草裏。他咬著牙,扯開護腕,裏面竟是一層鐵腕,再掰開鐵腕,裏面有一層短短的鈍刺。那些鈍刺紮在他的手腕裏,傷不重,卻痛得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