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滿天風雨下西樓(第3/9頁)

  直至最後,如他所願地將血薇刺入了停雲的胸口!

  “別動!”師父控制不住她的內息,再度厲喝。

  她暫時停住了笑,閉上眼,心哀若死,唯有那一對綺羅玉耳墜在她頰邊盈盈搖晃,如同欲墜不墜的淚滴。

  “別想太多了,先養好身體。”片刻後,師父解開了她的穴道,“毒已經緩解,看起來過一兩天就可以拔掉了。”

  “謝謝師父。”她低聲道,有些迫不及待。

  “你放心,這個仇一定會報。就算你不行,還有師父在。”師父低聲開口,如同許諾,道,“帶著你離開的時候,我曾經和那個追上來的家夥對了一掌——他被我擊退,應該已經受了內傷,此刻也不會好過。”

  “真的?”她精神一振。

  “很奇怪。”師父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他完全不會武功。”

  “是的,他應該是完全不會武功的人。”蘇微臉色蒼白了一下,咬著嘴角,“否則我和他朝夕相處多日,又怎麽可能完全無所覺察?他所修習的應該是純粹的術法,內息經脈,都和普通人一般無二。”

  “如果真的是這樣……”師父沉吟著,“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長處在於術法,又怎麽敢追上來想留住你?他明知硬生生接了我那一掌必然會受傷,除非是……”

  除非是什麽,他卻停下來,並沒有說。

  “除非是他一心想殺我,斬草除根。”蘇微冷笑,握緊了手裏 的血薇,“天幸我命不該絕,遇到了師父,逃出了一條命來!”

  師父沒有說話,只是沉默了一瞬,轉開了話題:“對了,我已經傳信給拜月教,告知此事。明河教主也會找他清理門戶——放心,這家夥逃不掉的。”

  “是嗎?”她一震,忽然道,“那我得抓緊時間了。”

  “怎麽?”師父有些愕然。

  “不能讓拜月教搶在前面!”蘇微咬著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我要挑斷他的手腳經脈,打碎他每一根骨頭,把他的頭割下來,祭奠停雲和四護法!”

  這樣狠毒的語氣,令師父悚然。

  眼前這樣的阿微,或者這樣的原重樓,無一不是那樣的熟悉到觸目驚心,令他想起了久遠得幾乎塵封的記憶——在幾十年之前,自己,也曾經是這樣的吧?

  內心充滿了灼熱瘋狂的報復之火,整個靈魂就如在煉獄裏煎熬。

  江湖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可以扭曲任何人的心靈。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是否還願意把一身的絕學教給那個十幾歲的丫頭?還是選擇讓她留在風陵渡,做一個只看著黃河日升日落、永遠不知道什麽是江湖的平凡女子?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每一次在路口的選擇決定了每個人一生的軌跡。他只是將那個小丫頭帶到了最初的出發地、那個名為“江湖”的迷宮入口,便放手離開——而後面的一切,都是任憑她摸索著自己一個人走。

  直到如今,他又在終點接到了她。

  可十幾年過去後,昔年那個拉著他衣角、對著黃河之水憧憬江湖的懵懂小女孩,早已在冷酷的江湖裏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傍晚,整個水映寺裏寂靜無比,幾乎能聽到風的聲音。

  那一對九曲凝碧燈懸掛在大雄寶殿的兩側,映照得整個空寺內外一片綠色,在深夜裏看起來,有一種奇特的詭異。燈下,一個人擡頭靜靜凝望著夜空,微微咳嗽,容色沉寂而蒼白,似乎在聆聽著什麽細微而玄妙的聲音。

  在他手邊,放著那把夕影刀。

  手指在刀鋒上輕輕地敲擊著,發出長短不一的錚然。原重樓獨自坐在燈下,眼前一遍遍重現著血薇洞穿仇人胸口的瞬間,以及她最後的眼神:那樣的絕望、憤怒和不敢相信——那一刻的她,和十年前的自己似乎重疊了。

  是啊,十年苦心孤詣,一朝報仇雪恨。

  那麽久的時間以來,父親那個被一刀斬斷的頭顱一直在眼前飛舞,嘴唇開合,向他說出最後的遺言——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是的,如今,他做到了!

  梅家就算只剩下他最後一個人,也終於報了這個血海深仇!

  可是……為何此刻心頭卻有巨大的空虛?就如一條路走到了最後,卻發現那是什麽都沒有的一團虛無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