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瀾滄橫渡(第3/8頁)

  蘇微坐在榻邊,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修長而蒼白,指尖剛剛透出一絲暖意,不復片刻前的冰冷死氣——她捧著他的手,輕輕放在臉頰邊,感受著他的體溫:這一絲暖,她甚至可以用生命去換取。

  “迦陵頻伽,你知道嗎?這次醒過來,感覺真的是像死而復生一樣。從今天開始,我的命都是撿回來的了……”不知道為何,原重樓的聲音一直很虛弱,眼神也微微地渙散,似乎無法凝聚精神。

  “說什麽胡話呢?”她握著他的手,許諾,“有我在,以後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了!”

  “是啊……我命大。遇到你,福氣也好。”他低聲嘆息,頓了頓,忽然看著她道,“不過,就算過了忘川,我的魂魄也會回來找你的!我不會扔下你的,迦陵頻伽。不管是人是鬼,我都會糾纏你一輩子。”

  他的語氣深遠,她心裏卻覺得溫暖甜蜜。

  兩人在窗下依偎了片刻,蘇微探過手,解開了他的衣襟。原重樓有些愕然,往後躲了一躲,低聲:“不是吧?現在就要……我還沒恢復力氣……”

  “閉嘴!”蘇微的臉頓時紅了一紅,“我只是看看你的病情!你……你想哪兒去了?”

  原重樓訕訕地笑,放開了握著衣襟的手。

  “你這次的病,有點莫名其妙。”蘇微解開衣襟,看著他胸口——三處大穴上的青色已經消失了,那一縷煙一樣的痕跡也完全看不見,就像憑空蒸發一樣。原重樓的身體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只是肌膚分外地蒼白,似乎身體裏沒有血液一樣。

  她皺著眉頭審視著,低聲:“剛開始以為是中了蠱毒,可我在集市上找了半天,拜月教的人居然沒有露面。他們去哪兒了?”

  “你……你去集市上找拜月教的人?”原重樓吃了一驚。

  “是啊。”她皺眉,“怎麽了?”

  “這麽一來……豈不是整個騰沖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他蒼白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一分,蹙眉,“咳咳,你、你為什麽要……暴露身份?”

  “到了那時候,哪裏還管得上?”蘇微有些焦躁起來,“如果你再不好,我估計都要提劍上靈鷲山殺個天翻地覆了!”

  “好了好了。”原重樓苦笑起來,打斷了她,“沒事了,我現在已經好了……盡人皆知也無所謂,反正我們也打算以後離開騰沖,另外找個地方住。”

  “嗯。”蘇微點了點頭,“重新找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從此男耕女織過一輩子。”

  她說得深情款款,他卻不由得失聲笑了起來。

  “怎麽?”蘇微有些摸不著頭腦。

  “男耕女織?你……你會織布嗎?我只知道你會劈柴!”原重樓笑不可抑,“半天能劈三百斤,簡直比男人還孔武有力!胳膊上跑得馬,拳頭上站得人!堂堂的女漢子!”

  “你……”她被笑得惱羞成怒,雙眉倒豎。

  室內兩個人你儂我儂,空氣裏都有濃得化不開的深情。然而在半掩的竹門外,那個小女孩站在門後,默默地看著他們。那雙眼眸,一瞬間也是妖異得漆黑如夜。

  瀾滄夜月,有一行風塵仆仆的旅人悄然過江,踏上了滇南的土地。

  這一行有六人,從外表看都是最普通的漢人行商。沒有人知道,這些人,正是來自洛陽的聽雪樓,是當今武林中的傳奇人物。

  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完全改變了他們的容貌,四位護法看上去都是二十許的年輕人,而蕭停雲卻變成了四十多歲的長須中年男子——這樣的安排,只為一路上避過明裏暗裏的耳目。秘密離開洛陽之後,他們一路沉默寡言,不顯山不露水,日夜兼程地趕路。先是坐船渡過了瀾滄江,從舟上下來後,從碼頭上雇了一支馬隊,直奔騰沖而去。

  等一切都弄好,走上驛道時,已經是薄暮。一彎淡淡新月懸在蒼莽群山之上,炎熱的風吹過森林,到處都是簌簌的枝葉聲響,如同細密的海潮聲。

  這一行人勒馬駐足,久久傾聽,面色各異。

  “好久沒有聽到忘川的聲音了……”忽然間,青衣客輕聲嘆息,淡淡的月光下,照見雙鬢白發如雪,“三十年了……沒料到有生之年還能重踏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