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朧月夜(第2/7頁)

  可每一個字,哪怕最平凡瑣碎,都如同刀一樣刻在她的心裏。

  有時候,她會想,自己和這個人的一生緣分估計只有那麽多了。在滿二十五歲後,或許她會按照月宮慣例喝下洗塵緣,忘記所有的一切,和其他人一樣被遣回靈鷲山下,回歸正常的普通人生活——終其一生,她可能再也無法靠近那個少年半步了。

  可天知道,卑微而平凡的她,是多麽地想讓他看到自己!

  或許月神聽到了她的祈禱,在深夜同樣一場大雨裏,她竟然又撞見了他。

  那時候是半夜,電閃雷鳴,整個月宮似乎空無一人。因為一個宮女突發疾病,她不得不冒雨去往藥室取藥,為了趕時間而抄了一條幾乎無人走過的荒僻近路。而在那樣一個荒涼的深夜,在隆隆的雷雨中,她竟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月神在上,我,用全部的血在這裏立下誓言!”

  “從今日起,不惜一切也要復仇!”

  那個少年就這樣站在荒僻的高台上,指著天,一字一句地說著什麽,語氣壓抑而瘋狂,仿佛是暗夜裏孤獨的狼——她聽不清他前面的詛咒和誓言,只聽到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哪怕只剩下我一個人,也要把這條路走到底——”

  那一刻,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脫口而出:“靈均大人!”

  暴雨裏,他失神地回過頭,看到了空蕩蕩高台下的她,目光凝聚。

  在那個瞬間,她知道,他心裏是閃過殺她滅口的念頭的——然而,她並無退縮,任憑他走過來,用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面頰。

  她看不清面具後他的表情,卻能看到雨水順著他的面具滑落,而他的眼睛也是濕潤的。他……是剛哭過嗎?她不知道他內心正在經歷著什麽,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麽,但一種強烈的感情令她奮不顧身,只想為眼前這個孤獨而又痛苦的人做一點什麽。

  “朧月……朧月願意陪大人走這條路!”那一刻,她沖動地開口,“只要您開口吩咐,朧月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你,就是侍奉我師父的那個朧月嗎?”他審視著她,眼神閃爍不定,已經完全忘記多年前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了。她怯生生地點頭,看到了面具後他眼裏浮動的殺氣,卻並沒有轉身逃走。

  “你喜歡我?”他凝視著她,卻忽然間發問,“是不是?”

  那一刻仿佛有一把刀刺入了內心,她全身一震,腦海裏一片空白。

  他……他居然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這些年來,她以為自己小心翼翼地掩飾著所有的情感,甚至在孤光祭司面前都不曾吐露絲毫——卻不料在那雙洞察的眼睛裏,一切早已無所遁形。

  那一刻,她只覺得心中感情洶湧而來,再也不顧上羞怯,只是用力地點著頭,淚水奪眶而出,竟然啜泣著說不出一句話。

  頭頂有隆隆的雷電,閃電一次又一次地撕裂黑夜。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臉在電光中浮現,每一次閃電映照出他的臉時,面具後的眼神都在無聲地變化——只是短短的刹那,卻已經不知道流轉過了多少念頭。

  他凝視了她片刻,放開了手,低聲道:“那好吧。”

  殺氣在瞬間消失,她松了口氣,幾乎癱軟在地上。

  “我相信你。”暴雨中,他點了點頭,對她伸出了手,“那麽,就陪我把這條路走到底吧——所有擋我路的人,無論是誰,都得死!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她清晰地回答,“此生此世,唯您所願。”

  “是嗎?那就證明給我看。”他點了點頭,深深看著她,嘴唇邊忽然露出了一絲微弱而可怕的笑意,說出了一句令她一生都難以忘記的話——

  “先替我去殺了我師父吧!”

  ……

  然後,她按他說的去做了。聯同靈均一起,將孤光祭司秘密地封印在了這座永不見天日的墓地裏,謊稱其外出雲遊。而現任拜月教主明河沉迷於禁忌之術,不問教務已經多年,所以教中大權自然而然地就旁落到了靈均手裏。

  那之後,那個在雨夜高台上指天發誓的少年做了一些什麽,她並不能完全知情。然而心裏卻也能隱約猜測到幾分——是的,既然他要掃清這一路上的所有障礙,那麽,孤光祭司自然便成了第一個需要被除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