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4/8頁)

  “如果我的毒沒解呢?如果我的武功全失呢?聽雪樓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嗎?”她的聲音也驀然嚴厲起來,冷冷道,“聽雪樓於我意義非凡,而我亦為樓裏赴湯蹈火十年,如今,緣分已盡,從此兩不相欠。我為什麽非要回去?”

  石玉看著這個女子,咬了咬牙,語氣也強硬起來:“因為姑娘你曾經對石樓主發過誓,要用一生來守護聽雪樓!”

  “一生?一生太長了……有很多的變數,”她卻笑了起來,緩緩搖頭,“會遇到很多事,很多人。誰能輕言一生?”

  畢竟是歷經滄桑的江湖客,石玉沉默了一瞬,明白了過來,脫口:“難道是為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那個小白臉,他是誰?”

  “怎麽,你已經見到過重樓?”蘇微有些詫異,卻沒有回避,直言回答,“不,不全是為了他。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頓了頓,她低聲道:“石叔,你知道嗎?在滇南的這一個多月,雖然九死一生,卻是我這一輩子裏最快樂自由的日子——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陪葬進去。”

  石玉忽然語塞。他想起了在洛陽時她每日借酒消愁的模樣,以及剛來到月宮時望見她的場景:她扶著那個陌生的男子在高台上蹣跚行走,臉上露出的的確是從未見過的歡顏,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和安寧,竟是腥風血雨的十年中從未有過的。

  “可是,你總要守住自己的誓言。”他的語氣裏的憤怒稍減,卻依舊嚴厲,“人在江湖,無信不立,一語既出駟馬難追!”

  “誓言……”她輕聲重復,緩慢地讓兩個字一字一字滑落唇邊,輕輕嘆了口氣,“是啊……當我在姑姑面前立下誓言時,的確是真心誠意想要用一生來守住它。”

  說到這裏,蘇微卻擡起了頭,感慨地看著側廳外湛碧色的天空。

  春風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可是,我守了十年,又得到了什麽呢?”她輕聲道,“所謂的誓言,當然值得去守護和尊重,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也應該要問問本心,看看是不是值得繼續吧?如果答案是‘不’,那麽,就應該停下來,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和現在。”

  並肩作戰那麽多年,她從沒有對石玉說過這樣的話。然而這些話似乎在心底埋藏已久,所以在說出來的時候純熟而流暢,如同爆發的地火。

  “在洛陽的時候,我已經停下來很久了……回顧了這十年的所作所為,也料想過未來十年、二十年的日子。我甚至可以預見到自己的一生——因劍而生,因劍而亡。”說到這裏,她苦澀地笑了一下,“不,那不是我想要的,而是被強加於我的人生!”

  最後一句話是如此鋒利,讓石玉變了臉色。

  “誰還能勉強血薇的主人?”他憤憤然道,“當初還不是蘇姑娘你自己選擇的?”

  蘇微卻打斷了他,冷然:“不要再叫我‘血薇的主人’!誰會願意將自己的一生祭奠給一把劍,做別人的影子?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劍!”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已經有些發抖,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情緒,才壓低聲音道:“或許你們都不知道吧,早在洛陽時,我便已決定要離開,卻不料忽然中毒——而這一次孤身萬裏的旅途,猶如一場修煉,更是讓我堅定了那時候的想法。”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凝視著聽雪樓的使者,一字一句:“所以,石叔,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請你回去告訴樓主,讓他也不必派人來找我了,我不想別人打擾我日後隱姓埋名的生活。此後,血薇將換新的主人,江湖中再也沒有蘇微這號人 物。”

  她的語氣堅定而明晰,如同出鞘無回的劍。

  石玉看著她,憤憤地握緊了拳頭,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不是能言善辯的說客,她既然這樣堅決地表明了態度,他還能如何?在這個天下,能夠強迫血薇主人的人,只怕還沒有生出來吧?

  “既然蘇姑娘對滇南還戀戀不舍,石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忽然間,有一個聲音傳來,打破了僵局,“不如讓蘇姑娘在這裏多玩幾個月,等玩得差不多了,自然會興盡而返。”

  “靈均大人?”兩個人一起回頭,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