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吹笛者靈均(第4/8頁)

  “我不是你師父。”他摘下了面具,冷冷道。

  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張沒有五官的空白的臉!

  “師父!”那一瞬間,她從噩夢裏驚呼著醒來,坐起,捂住胸口喘息。

  天色灰蒙蒙的,周圍有水流聲,然而頭頂卻是巨大的蕨類葉子,重重疊疊擋住了雨絲。她居然好好地躺在岸邊的石上,一覺醒來。幽碧潭空空蕩蕩,水下平靜,沒有什麽碧蠶也沒有什麽巨蛇,更沒有盛開的藍盈盈的花朵。

  昨夜的一切,難道真的是噩夢嗎?

  蘇微坐起來,撥開了頭頂的葉子,發現天已經亮了,細密的雨還在無止境地下著,將整個空山都籠罩在紗一樣的雨幕裏。她困惑地四顧:一切都照舊,沒有絲毫異常——唯獨胸口還是有些悶,按上去有劇痛之感,正好是夢裏挨了雙頭巨蛇背後一擊的地方。

  她瞬地清醒,從石上站了起來,發現懷裏的那把短劍不知去了何處。她警惕地往前走,隨手折了一根樹枝,將斷口削尖,一步一步走到潭邊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畢生難忘。

  下了一夜的雨,霧露河的水位漲得很高,幾乎已經漫上了她所靠著的那條山道。水聲淙淙,濕氣彌漫。然而,那種水汽竟然仿佛一匹匹白色的紗帳一樣從河面上升起,搖曳著飄向青灰色的天空。整條河上浮動著霧氣,仿佛空山之間流動著一條虛無縹緲的銀河。

  蘇微看得怔住,陡然明白了“霧露河”三個字的由來。

  忽然間,空山之中,她居然聽到了笛聲。

  有人在霧氣裏吹笛,回環婉轉,宛如天籟。循聲看去,竟有一個人憑空坐在河面飄浮的霧氣裏,影影綽綽——他吹的居然也是《停雲》,曲聲縹緲回環,隨著山風遍布山野,不沾染半分凡塵。然而奇怪的是,雖然是那樣飄然出塵的曲子,仔細聽起來,心底裏卻始終藏著一絲邪異,仿佛昨晚那冷冷不動的蛇的眼睛。

  “閣下是誰?”蘇微握緊了手,情不自禁地走向那個幻影,想看到那個人的真面目。然而無論她走得快或者慢,他卻仿佛風一樣地移動著,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那團奇特的雲霧一直環繞著他,任山風吹,怎麽也不散開。

  蘇微只得站住了腳:“昨天,難道是閣下救了我?”

  笛聲在瞬間停止。

  霧氣裏,似乎聽到那人隱隱約約笑了一笑,放下了笛子。他揮了揮手,頭上的雲霧便忽然散開了,露出上半身來——那個時候蘇微才發現那一團籠罩著他的並不是霧氣,而是一群白色的蝶。那些蝶非常細小,居然緊緊地追隨在他左右,仿佛一片白色的雲。

  哪裏來的蝴蝶?難道……是昨夜那一群碧色的蠶破繭而成?

  不等她想出一個頭緒來,那個人已經在布滿霧氣的河面上淩波步來。水面粼粼,似乎有什麽托著他前行。等到靠近她三丈開外時,那一片籠罩著的雲化蝶簌簌四散,徹底消失。

  “啊?”那一刻,她脫口而出,看著那個走來的人。

  ——那個霧氣裏走出來的人,臉上赫然也戴著一個木雕面具!

  在黎明升騰著霧氣的河面上,穿著白袍的人淩波而來,衣帶翻飛,氣度閑雅,宛如神仙中人。然而,他的臉上卻戴著一個精美的木雕面具,眼睛藏在深黑色的陰影裏,連眼神都看不大清楚。

  然而在下一個瞬間,她神色就暗淡了。不,那不是師父。師父的眼睛她非常熟悉,那雙瞳孔裏是有溫度的,寧靜溫暖,絕不是這種冰冷如蛇的妖異,宛如非人。

  “你……難道是靈均?”她看著他的面具,又看著他神奇的身手,心裏迅速地轉著各種念頭,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你,就是如今執掌拜月教的靈均?孤光祭司的弟子?”

  他沒有否認,似乎是不作聲地微微笑了笑,又走近了一些。

  離得近了,蘇微只覺得他臉上那個面具熟悉得令她心驚,不由得一陣恍惚,眼角瞥見他袍袖之上的新月徽章,不由得心裏一凜,脫口:“果然是你!上一次在火山爆發的時候,也是你救了我,對不對?”

  他點了點頭,水面無聲地破開一線,如禦風飛行一樣到了她面前。

  這個人,居然能在水上禦風而行?

  蘇微凜然心驚,想起以前姑姑和師父對自己說起的種種——他們說過,世間還存在著另一種可以和武學比肩的技藝,就是術法。漢人之中的術法以釋道兩家為泰山北鬥,謂之正道。而正道之外,六合之中還有許多其他流派,被稱為“外教”,尤其盛行於滇南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