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 第五章 灰燼之熾(第2/8頁)



老鴇不語,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發現這個才十五歲的孩子居然不知不覺地長高了許多,如初開的荷花,出落得有幾分清秀靈氣,嗓音輕柔嫩滑,頗有昔日紅袖樓頭牌歌姬的影子,倒不由得心裏一動。

“這些年,我私下跟著傅姐姐也學了不少曲子,”荷釵小心翼翼地看著老鴇的臉色,知道自己日後命運的轉折點就在這一刻,細聲道,“如果……如果媽媽不嫌棄,奴婢願意代為安撫一下樓下的客人。”

“唔……”老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著手帕揮了揮,“唱幾句!”

“是。”荷釵臉色一喜,連忙上來作了個揖,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開口細聲唱道,“碧落蒼茫海連天,此中……”

方聽得一句,老鴇臉色一喜,揮了揮手:“好了,你自己去開了傅壽留下來的箱籠,看看還有什麽合身的衣服首飾,穿戴好了趕緊下樓!”走到一半,又扭頭補了一句:“荷釵?這個名字也忒土氣了,從此你就改名初荷吧。”

“是!”荷釵喜出望外,深深作揖,“謝謝媽媽!”

老鴇抱著那一盒沉甸甸的珠寶扭著腰走下樓去,嘴角止不住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傅壽走了又如何?葉城多的是追歡買笑的客人,多的是願意出來接客的貧家女孩。這件事對她來說只有賺,沒有賠。

“傻丫頭啊……”畢竟是在紅袖樓裏呆了十幾年,看著傅壽從小丫頭成為紅極一時的頭牌,又從頭牌漸漸淪為過氣的老人,老鴇走下樓來,嘆了口氣,喃喃,“男人哪有這一盒珠寶可靠?……日後若是後悔,走投無路,連這一行的飯也吃不了了,看她怎麽活!”

——

歡場無情,從來只見新人笑,群玉坊的紅袖樓裏一片忙亂熱鬧,追歡賣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然而在隔了兩條街的八井坊裏,卻是頓時冷清了許多——這條街上住著的都是窮苦人家,白日裏都出去做苦力了,樓裏顯得分外空蕩寂靜。

“吱呀”,床榻發出了沉重的呻吟,啪的一聲,上面躺著的人猛然一沉。

“唉喲!”不堪重負的床居然塌了,床上的人大叫了一聲,身體如同一只大蝦米一樣蜷了起來,只痛得臉都皺在了一起,“天殺的……疼死老子了!”

“快別動!”外間的女子搶步進來,將一只碗放在了榻邊,一把按住了被子裏亂動的人,“來,把身體伸直!——大夫說身子老佝僂著,容易讓傷口粘連,將來連紗布都揭不下來呢。九爺快別這樣了。”

然而,任憑她萬般勸阻,被子底下的那個男人還是蜷曲著身子,賴著死活不肯伸直,嘴裏哼哼唧唧:“疼!”

“哎,怎麽像個孩子一樣,”傅壽苦笑起來,無可奈何,“九爺不是號稱大丈夫大豪傑麽?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怕疼?”

“大丈夫又怎麽了?他娘的,任、任憑是誰,被砍了十刀八刀難道就不會疼麽?”清歡縮在被子裏,嘶嘶地倒吸著冷氣,一邊呻吟,“天殺的龍!把老子砍成這樣……唉喲!”

傅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縮在被子裏罵人,眼裏卻滿是憐惜,連忙將藥碗端起,湊到了他的嘴邊,殷勤勸說:“來,快把藥喝了——這可是我一早上重金去城南懸壺醫館裏求來的生肌止血藥,九爺快服了。”

“咳咳……這種酸湯貓尿,有啥用處?”清歡嘀咕著,卻不過情人的面子,勉力擡起頭就著她的手裏喝了幾口。然而半碗還沒喝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噴出,居然濺得整個藥碗裏一片殷紅!

“九爺!”傅壽失聲驚呼,連忙扔了藥碗將他扶住,然而胖子手一揮,將她撥拉到了一邊,握著自己的胸口猛咳一氣。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似是什麽被戳破了。清歡一口氣立刻頓在了咽喉裏,忽然沒了聲息,只對著傅壽點頭,眼神直直地看著關著的窗口。

傅壽會意,連忙撲過去將窗戶推開。同一個瞬間,榻上的病人忽然站起,一個踉蹌沖到了窗口,張開嘴。噗的一聲,一道血箭從他咽喉裏直沖出來,在屋檐上居然射了三尺遠,將瓦染得一道血紅,沿著溝槽直流了下去!

“九……九爺!”傅壽驚得呆了,癱倒在了床上,停頓了片刻才臉色蒼白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哭出了聲音來,“你怎麽了?九爺?別嚇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