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第4/9頁)



“我是一只鬼降。”

“我不知道我的元神是哪個一人的……我只知道,我活了幾百年。拜月教開山祖師輝夜建立教派的時候,我就被做成了鬼降,屍體沉在聖湖的底下——從此,我成了無形無質的鬼降。——你該看過鬼降吧?”

迦若的手指攀著神龕,淡淡敘述著,回頭問了聽得驚住的緋衣女子一句。

阿靖眼神因為驚詫而劇烈變幻——鬼降?迦若…迦若是鬼降?!

她在記川拜月教傳燈大會上、看見過的那種鬼降?那種邪異詭秘,令人悚然欲嘔的鬼降?

看著眼前白衣如雪、宛如天人的拜月教大祭司——那個在南疆被奉為神明、靈力可上窺天道的大祭司迦若,阿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和那只看到過的血鬼降聯系在一起。

“是的。就是那樣的——我曾經是一個人……但是人的記憶已經因為曠日持久而模糊了。我現在所能記得的,只是輝夜教主將我全身的血放幹,做成了鬼降。然後,刺破她的中指,將她的血滴入我眉間——連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我的所有行動。”迦若搖著頭,手指按著眉間的月魄,寶石璀璨的輝光從他指間透了出來,然而如今已經能操控天地的祭司,聲音卻依然掩不住一絲顫抖,“很痛苦……幾百年了,我還記得血一滴一滴從身體裏流幹的痛苦和恐懼!那種陰毒的術法……”

阿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看著他那樣的神色,忽然間心裏仿佛被利劍刺痛,抱著懷中青嵐的頭顱微微低下頭去。許久,才道:“那麽,你為什麽又成了施展這種陰毒術法的祭司?”

“呵,沒有辦法——”迦若微微苦笑起來,搖頭,“我做了幾百年的鬼降——我離不開那種邪術。鬼降是沒有辦法脫離宿主的操縱的——幾百年來,我一直是一只沒有名字,沒有形體的鬼降——拜月教最強的鬼降,被歷代教主操縱著殺人……”

他低下頭,看著神龕——那些被撬下來的磚是土紅色的,仿佛是殷紅的血漿。

“我吃過很多人——都是靈力不錯、有一些術法根基的人。每吃一個人,我就吸收他們的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強。”白衣祭司將蒼白的手指放在那些土紅色上,忽然間,微微冷笑,眼裏的光芒冷酷雪亮,“那時候,我什麽都不是……不是人,也不是鬼。我甚至沒有名字……也不會思考。我只懂得去殺人。”

聽到那樣的話,阿靖的手驀然一震,低下頭,看著懷中青嵐微笑的臉,眼神裏湧現出重重復雜的恨意。

“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名字——迦若,對……就是這個名字。”念著自己的名字,然而卻仿佛有一種疏離感,白衣祭司驀然笑了一下,眼色變得說不出的溫和——然而,卻是不同於青嵐的那種溫和,“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也很喜歡給我名字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叫做明河。是那時候教主華蓮的女兒。”

阿靖微微一愣,擡頭看他,卻看見迦若眼裏另一種的溫和笑意——猶如另一個青嵐般的溫和沉靜的眼神,居然浮現在這個邪異冷漠祭司的眼底裏。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

“從有了名字開始,就有了‘我’的意識。呵……那之前,除了奉令殺人,這只鬼降不會思考。”白衣祭司有些自嘲的笑笑,低下頭,黑發從他肩上垂落下來,掩住他的眼睛,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平靜而愉悅的,浸染了昔日的溫情,“她是月神的純血之子,所以能看到無形無質的我——幾百年了,除了宿主,那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人……也知道她會是下一任的拜月教主,很期待她成為我的宿主。——那還是我第一次有‘期待’這種感情。”迦若緩緩回憶,然而陡然間發覺自己說得太多,偏離了主旨,搖搖頭,將話題轉了回來,“後來,拜月教在那巖山寨發生動亂的時候,趁機滅了這個一直來在南疆爭霸的宿敵——明河帶回來一個滿身是血的白衣少年,那時候,他中了那巖山寨的蠱毒和血咒,顯然也耗盡了所有靈力,已經快要死了……”

※※※

“啊?”聽到這裏,緋衣女子眼睛才陡然亮了,擡起頭,看著白衣祭司。

“對……是青嵐,就是青嵐。”迦若搖頭,微微苦笑,然而眼底卻是復雜的看不見底,他的手指壓在自己心口上,嘆息,“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靈力驚人天賦出眾的術法之人……如果、如果他不死,到如今術法能力也該不在我之下了吧?”

頓了頓,沒有看阿靖臉上蒼白的神色,迦若閉了閉眼睛,手指按住心口,仿佛那裏有什麽要翻湧而出:“我想吃了他……然而,發現他的意念力是如此強大,雖然生魂將散,卻依然不肯將力量轉移到我身上——我怕他一旦死去,那一身靈力就要隨之灰飛煙滅。於是,我問他,有什麽願望需要實現?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