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十一篇 傾城之血(第2/8頁)



對於每個人,他都設下了允許對方走近自己的界限吧?

肩輿起來的時候,孤光有意無意的擡手扶了她一把,阿靖的眼睛迅速從他手腕上掃過,袖中露出一角的淡藍方巾,系在術士伶仃的腕骨上——她認得那方手巾——那本是那個病弱之人片刻不離身的慣用舊物。

她不再多看孤光,眼神只是一掃而過,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一般漠然而坐。

然而此刻,在看著孤光的手冷冷覆上他手腕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深藏著詢問和戒備。

孤光沒有看她,甚至不能再用幻語之術——在拜月教主面前,任何拜月教的術法都是枉然。青衣術士的手指迅速在她手腕上劃過,阿靖感覺到他寫了一個字“忍”。

她低下頭去,不再看任何東西。

※※※

拜月教主的手和緋衣女子的手,分別放在孤光的左右手心,青衣術士微微闔上眼睛,咀唇無聲地翕動,仿佛念動什麽咒語。拜月教主閉上眼睛,然而臉色忽然就有些改變——

她看見了……看見了碧水映出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碧水中映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個宛在水中央的女孩,抱著緋紅色的劍,在靈溪中散落的白石上孤寂的站著。繁茂的溪流上,千朵野荷盛開,然後,她終於看到了溪邊榕樹下靜坐著的白衣少年——仿佛是在等人,等了很久,衣襟上已經落滿了花葉。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溫和的,那種包容一切的力量,讓平靜的笑容顯得光芒四射——那是、那是誰?

是……是迦若?不不不,怎麽會是迦若……那只是青嵐,只是青嵐。

那個一去不再復返的青嵐。

“你是誰?”一個聲音清泠泠的問。碧水中的影子開口說話的時候,空氣中流動著冷冷的寒意,甚至連溪水邊草叢裏生機勃勃的鳥鳴蟲吟,都驀然停止了。白衣少年微笑著,站了起來:“我叫青嵐。”

——明河忽然被什麽刺痛了一下,閉合的眼睛忽然一顫。

這樣的……便是這樣的初遇麽?這種驀然刺痛心靈的感覺,是當日青嵐第一次看見這個小孩時、同樣出現過的吧?

雪白修長的手,在術士手心中微微顫抖,然而術士手心另外一只手卻是冷定的,沒有一絲不安——雖然那只同樣修長的手上已經因為數道傷痕而失去了玉雕般的美感,然而卻相應的獲得了超常的定力,冷定如鐵。

明河緊閉著眼睛,然而絕美的臉上卻不停泛起復雜的光芒——

開滿繁花的小徑——一望可知,那些並不是天然的花草,而是用幻力催開。

小徑上,抱著血薇劍的孩子自顧自的沿著往前走,忽然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幹嗎把我的名字告訴那個家夥?——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的啊!”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啊……

白衣少年臉上一直是帶著安靜溫和的笑容,毫無如今迦若祭司眉間冷厲邪異的神色,而只是一種來自隱忍、安詳和恬靜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純潔而肅穆,有強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那是、那是青嵐?!

那便是青嵐?……她當初在苗寨裏救起的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年麽?她救起他以後就交給了母親華蓮,當她再度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迦若,手中操控著邪異力量的迦若——她,從來無從得知青嵐是如何的樣子。

孤光只覺得手心微微一痛,明河的手不知為何痙攣了一下,水晶套甲劃破他的手心。

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風卷起,紛紛揚揚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著日光,美麗的令人炫目。

“哎呀……”孩子脫口叫了出來,抱著劍看著滿天飛花,然而轉過頭來,不知為何眼睛裏忽然充盈了淚水,遲疑了一下,伸出冰冷的小手,“青嵐…青嵐哥哥。”

青嵐哥哥……青嵐…哥哥……

那個孩子用有些憂郁飄忽的眼睛看著,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前面白衣少年的脖子,怯生生的喚。白衣的青嵐眼神溫和,俯身抱起緋衣小孩,將一個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掛在她頸項中。

記憶中,一切都是平靜安詳的,仿佛清泉無聲滑過山澗。

——然而,鋪天蓋地的血,忽然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瞬間蓋住了一切!

明河陡然間什麽都看不見了……只有滿目的血紅、血紅……那個少年,那個溫和沉靜的少年,去了哪裏?去了哪裏!招魂,哀慟,絕望的慟哭,滿手的血。

“我再也不要為任何人哭。”

有一個聲音在記憶中響起來了,應該是最深刻的自我暗示,那句話的力量是如此強大,讓傳遞這句話意念過來的術士全身都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