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歸墟 第八章、重逢(第2/10頁)



[斬首?]飛廉蹙眉,微有不快,[如今城裏都已經這般局面,為何還要追索什麽復國軍?大敵當前,這些事情容後再說也不遲。]

[稟少將,]士兵低下了頭,有些膽怯,[巫羅大人說,正因為局面混亂,所以要從重從速平息一切動亂的苗頭——早早殺了,免得後患。]

[……]這種漠視生死的話令飛廉心中一陣不舒服,然而此刻畢竟不便當眾駁回。他看到人群裏還有一個少年,不由不忍:[這個呢?——還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孩子,就是大人犯罪也不至於牽連到要斬首吧。]

[誰要你這個冰夷來假慈悲!]話音未落,那個少年卻直起了脖子破口大罵,[老子我是堂堂正正男子漢,你他媽的才是乳臭未幹的孩子!]

[阿都,]旁邊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低聲厲叱,[閉嘴!]

[我才不!]那個少年直直盯著飛廉,[冰夷走狗,有種咬死爺啊!]

被賤民如此辱罵,在冰族看來是極不可容忍的事情,不等少將表態,身邊的侍從[錚]的一聲拔刀出鞘,便想要割下這個沙蠻子的人頭來。飛廉卻並未被激怒,只是伸過手按住了侍從的手,搖了搖頭:[算了。]

他側過頭問左右:[那個鮫人復國軍在哪裏?]

[稟少將,關押在側廂,]士兵躬身,[巫羅大人已拷問完一輪了。]

[為何分開關押,不在庭中?]他匆匆走向側廂。

士兵遲疑了一下,訥訥:[那個鮫人傷得太厲害,生怕銬在露天裏立時便死了。]

已經走到門口,忽然間仿佛覺察出了什麽,飛廉怔了一下,在門前頓住了腳。遲疑了片刻,對身側的士兵道:[你先退下吧。]

[是。]士兵告退。

門在身後闔上,房間裏便重新陷入了昏暗。

他聽到有人在簾幕背後細微的呼吸,聲音急促而淩亂,血的腥味彌漫在房間裏,伴隨著另外一種他熟悉的味道。飛廉的眼神在黑暗裏急遽的變化著,拂開了垂落的簾幕,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卻並沒有點燈。

黑暗裏,他感覺到角落裏有人簌簌動了一下。

[不要害怕,]他在黑暗裏俯下身,按住了那個嘗試掙紮的影子,[是我,湘。]

那個黑影瞬間全身一震,不再掙紮。仿佛也認出了前來審問她的冰族軍人是誰,她全身開始微微的顫抖,卻不是因為恐懼。兩個人就這樣在昏暗的室內相對靜默,不發一言。

[飛廉?]長久的沉默後,對方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難聽。

[是我。]他長長吐了一口氣,直起身來,到桌邊燃起了燈。光線明滅映照著他的臉,征天軍團的少將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鮫人傀儡,眼神復雜莫辨:[沒有想到還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你,湘。]

——然而,話音未落他就驚在當地。

那是湘?那個鮫人根本看不出絲毫原來模樣,簡直就像被浸入過煉獄的火焰,全身上下沒有一寸肌膚完好,那些可怕的潰爛痕跡雖然已經彌合了,但卻密密麻麻布滿了她的全身,讓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地獄火焰裏掙紮呼號的幽靈。

更可怕的是,那些舊傷之上,又層層疊疊布滿了新的傷口,血肉翻卷,形態可怖。整個人已經看不出面目,就如一個血人。

地上的人啞聲苦笑:[難為你還認得我。]

飛廉被那樣可怖的外表驚住,半晌才緩緩苦笑:[潤肌膏的味道……沒想到雲煥還真的把那個東西交給了你。]

[……]湘不易覺察的震了震,想起很久以前、在她和雲煥搭档前往砂之國時,眼前這個人把一盒防止肌膚開裂的藥膏扔在雲煥的衣襟上,千叮萬囑,要同僚一路照看好這個鮫人傀儡。她坐在破軍少將的身側,將字字句句聽入耳中,臉上裝出一副沒有神智的漠然的模樣,心中卻情緒如沸。

——那時候她早已知道,這一趟西荒之行之後,再也不能回到他身側。

然而,宿命居然留了她一線生機,讓他們再度於此地相逢。那一瞬間,復國軍女戰士眼裏倔強不屈的亮光黯淡下去,低頭不再看他。在所有冰族面前,她都可以傲然鄙視,唯獨眼前這個人不可以——她無顏見他。

[我以為你死了,]飛廉低聲,追溯,[雲煥回到帝都後匯報了一切,說你是復國軍安插的臥底,試圖盜走如意珠,結果在逃離時死在了赤水裏。]

[呵,]湘忽地發出冷笑,[他隱瞞了很多東西……哪有這麽簡單。]

[我知道,]飛廉搖了搖頭,[後來發覺如意珠是贗品,事情就急轉直下了。]

[如意珠?]湘忽地冷笑起來,聲帶毀損的笑聲嘶啞可怖:[知道麽,你們拿到的如意珠,其實是這個!]她霍地擡手,指向自己空洞洞的眼眶,神情驕傲而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