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拯救(第2/11頁)



一念未畢,身子忽然一震。白薇皇後張了張口,感覺胸臆中有什麽東西硬生生的沖出來——身心轉換在一瞬間完成。

“蘇摩!蘇摩!”在意識消退的刹那,她聽到自己開口發出了驚呼——不,那已經是白瓔的聲音。在那一刹,那個優柔的血裔終於如此強烈地凸現了自身的意志,奪回了這個身體的控制權。

“蘇摩……”她掠到了黑暗角落,將手放在那個苦痛掙紮的人的額頭上,急急低呼著他的名字。後土神戒發出了純白色的光,籠罩在海皇身上,水流一樣進入了腦部,以“護”之力量催合著受到損傷的一切。

“不……”他卻是極力的抗拒,想從這種光裏掙脫。然而後土的光如影隨形的籠罩下來,柔美純白,一分一分將他眉心溢出的黑暗之色壓制。

外面湖上的黑色波浪在消退,鏡湖之水仿佛被某種無形力量重新壓制,漸漸平靜。

房內寂靜如死,只有急促的喘息。

在半個時辰的痛苦絞殺之後,蘇摩終於放開自己的手,一聲不響的沉入了黑暗的最深處,閉上眼睛。每一次自殘之後,他都需要以極快的速度來彌合傷口。

“蘇摩,蘇摩。”沉默中,他聽到有人在急促叫著他的名字,有一雙手伸過來,托住了他向下沉的身子。

誰……放…放開手……不要碰我……神思有些恍惚,蘇摩睜開眼看著面前的人,眼神卻忽然變了——有淚水墜落在他的臉上,溫熱而濕潤。

他定定看著面前俯下的臉:不、不是白薇皇後!

“請……請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蘇摩。”那張臉在咫尺外的上方、悲哀的凝視著他,輕輕開口,語氣宛如夢幻——是做夢麽?一百年了,他曾經在無數個夢境裏看到過一模一樣的臉;每一次,那個幻象都消失在他將要觸摸到她的一瞬……這一次,還是在做夢麽?可是,卻為何比以往任何一次夢境都要清晰——

清晰到,能感覺出淚水的溫度。

“白瓔。”他終於清楚的吐出了這個名字,擡起了手,一寸寸觸及她的臉。

她的臉蒼白如雪,仿佛是冰做的肌膚玉做的骨。唯有淚水是溫熱的,順著他指尖一滴滴滑落,證明了眼前這個人存在的真實——是真的……是真的!這不再是遙遠的回憶,也不再是無法觸摸到的影子。這一次……終於是真的了!

他忽然如釋重負的微笑起來。

一切都是值得的。付出了那樣巨大的代價,不惜舍棄了族人、扭轉了星辰,悖逆了天地——他的手、終於能穿越時空和宿命,觸到了她的臉。

她在他的掌心無聲哭泣,眉目靜好,如蓮綻放,一如百年之前。

蘇摩定定地看著她,心裏有前所未有的平靜——種種與生俱來的黑暗和憎恨都悄然隱去了,他仿佛回到了無限久遠的從前,前世的記憶和此刻重疊。

白瓔……是的,白瓔。這兩個字在百年後依然保持著那種魔力。當他在白塔頂上的黑暗裏苦苦掙紮取舍,當他在慕士塔格的冰雪裏完成了身心的蛻變,當他無數次在流浪的路途上瀕臨死亡……在那無數個黑暗的長夜裏,這兩個字,曾一次的浮現在心底。

無數的聲音在心底裏呼嘯,排山倒海而來,仿佛要突破胸臆裏鋼鐵的牢籠,逼著他對眼前的人沖口說出埋藏已久的那兩句話——那兩句話……都只有三個字。

然而,那寥寥幾個字卻仿佛最嚴酷的封印,需要無限的力量去開啟。

長久的沉默中,外面的天色卻緩緩黯了。

黑暗的角落逐漸擴大,最終將整個室內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中——仿佛宿命和回憶的影子在這一刻追了上來,將好不容易得到安靜相處機會的兩人重新籠罩。在那樣的重壓下,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相對,仿佛深味著種種悲涼和悵然。

“蘇摩……”最終,白瓔先平靜了下來,“你為何也會來帝都?”

蘇摩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簡短地回答:“和你的目的一樣。”

“……”白瓔手指微微一震——和她的目的一樣?難道他也知道了魔的力量所在,所以特意前來一同封印那個破壞神麽?不可能……他又怎會知道?這本是空桑人的秘密,只有雙戒的持有人才能確定的事。

“你怎麽知道?難道是……”她有些詫異。

“是真嵐告訴我的。”蘇摩沒有隱諱什麽,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白瓔怔住,忽然陷入了長久地沉默——是真嵐?在訣別的那一刻,她一直以為她的未婚夫並無知覺,或者說,即便是知道她要去做什麽,他也沒有什麽立場來表示反對。因為他是空桑人的王,又如何能阻攔這一場事關國運的魔神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