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九、聖女(第3/10頁)



“命令已經下達了麽?”他低聲問。

“嗯。”明茉極力忍住哭泣,說話漸漸恢復了條理,“季航說,今天一大早巫彭元帥就帶著軍隊過去了……所有巫真一族的都被逮捕,包括雲家三姐弟……”

“那群混蛋!”終於忍不住,飛廉狠狠往墻上錘了一拳。

“怎麽了?”後堂傳來碧吃驚的低呼,“飛廉……外面怎麽了?”

腳步聲從後面轉出,然後驀地停住。碧穿著睡袍揉著眼睛走出來,喃喃地問,乍然一看到靠在飛廉肩頭的明茉,頓住了腳,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然而此刻飛廉不顧上她復雜的表情,只是抓著明茉的肩,連聲問:“那含光殿呢?”

“不知道……”明茉聲音低了下去,顯然筋疲力盡,眼眶紅腫,“我出來的時候,還沒看到有軍隊沖進含光殿……不過,也是遲早的事了。”

飛廉沉默下去,雙手慢慢開始發抖。

“怎麽辦,飛廉公子?”明茉絕望地擡起眼,“智者大人的命令,誰都無法更改……他們、他們要把雲家全部殺光!”

飛廉眼裏閃過雪亮的光:“明茉,雖然外面很危險,可是你能帶我去看看麽?”

“當然。”明茉斷然回答,毫不猶豫。飛廉對著她贊許地笑了一笑,立刻沖到內堂,迅速地開始換上衣服。他沉聲道,“碧,我出去看看。你留在家裏,找晶晶的下落。”

“別去!”鮫人女子一直在旁聽,此刻不由脫口驚呼,試圖攔住他——因為她注意到他換上的,竟然是多日未曾穿過戎裝!他、他想去做什麽?

“必須去。”飛廉甩開了她的手往外走,“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殺了雲煥!”

“可如果你去了,他們會殺了你!”碧厲聲阻攔,“別去!”

飛廉在門口站住了腳步,冷笑起來,那種笑容裏有著某種自厭的苦澀:“放心,不會的……我是巫朗大人的孩子,他們可不敢象殺雲煥那樣殺我。”

“可你不值得為那種人冒險!”碧失聲,掩飾不住對那個冷血少將的厭惡——這些年來,多少同族死在了那個破軍手上?如今帝國內部相互傾軋,自相殘殺,能順便把那個滿手鮮血的屠夫處死那是最好了,飛廉為何卻非要卷進去阻攔這件事?

聽得那句話,飛廉忽地一震,站住了腳看著她,聲音轉為從未有過的嚴厲:“碧,你知道的,雲煥是我朋友——為了你,我可以苟且偷生逃離戰場;但為了他,我同樣可以反過來!”

碧怔怔地看著他,飛廉推開了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明茉等在庭中,兩人短促地說了幾句什麽,就迅速並肩走了出去,如此默契又如此和諧——那個輕袍緩帶的貴公子換上了久已不穿的戎裝,整個人就完全變了,仿佛從一塊溫潤的美玉驟然變成了寒意逼人的利劍。

她忽然覺得陌生:這樣殺氣凜冽的飛廉,從未在她面前出現過。

碧低下了頭,深深將臉埋入了手掌——她從來沒有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兩人之間那不可逾越的鴻溝:他有他的堅持,他的信念,他為之不顧生死的一切。

然而,他腳下所站的土地,卻是和她完全、完全的不同。

看來,到了必須做出取舍的時候了。

不顧別人驚詫猜疑的目光,飛廉拖著明茉在街上飛奔。

巫真一族族人居住的益陽坊已經被軍隊封鎖了,裏面傳出紛亂的哭喊聲,不停地有一戶戶的貴族被押出來,推入一邊的囚籠,每個人都是絕望而瘋狂——那些,都是雲家發跡後,一同雞犬升天的親族。

雲家本來和親戚關系就淡漠,到了這一輩更是少有走動,幾乎是三個孤兒相依為命。然而,一夜之間青雲直上的人總不會缺少四處冒出來的遠親舊友,源源不斷的有任不遠千裏從雲荒各個地方過來認親投奔——於是,新任巫真居然在短短幾年之中擁有了上千的“族人”。

那些雞犬,享過升天的福氣,卻不料還有一日從雲端跌下的慘禍。

然而飛廉顧不上這些人,他拉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明茉飛奔,在她的指點下繞開了一個個軍隊的卡哨奔向含光殿。令他欣慰的是大門尚自緊閉,顯然軍隊還未闖入聖女的住所。

“別、別從正門走……”在十字路口,明茉用力地拉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地喘息,“門口……門口被巫彭元帥的親兵把守著……走西邊小巷上的長樂門……”明茉彎下腰,撐住膝蓋喘息:“季航……季航表哥帶兵看著那裏……說不定可以……”

“好!”飛廉明白過來,點了點頭,“你先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