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七、迦樓羅(第3/11頁)



光線黯淡的艙室深處有一塊濃重的陰影,陰影裏隱約露出一個人形。那個“人”坐在一張嵌入艙壁的合金椅子上,低低地垂著頭,雙手安靜地分開放在扶手上,仿佛只是睡去了,一動也不動。

金色的椅子非常華麗,每一處細節都精雕細刻,椅背最上方甚至還垂落了一個金線編織的冠冕,正正虛扣在頭頂,令坐在上面的人看去高貴如王者。

然而,飛廉卻清楚的看到:座椅上竟探出了無數的針,探入了那人體內!

走近仔細看,卻發現那不啻於一個殘酷的黃金牢籠:兩邊扶手上卻各有一道細細的金環,將一雙纖細的手牢牢固定在上面,金環下伸出無數細長的針,刺入了身體,隱約在肌膚下順著血脈蔓升出去很遠。

而那個金冠更是一個頭箍,將整個頭顱都套入,無數引針寵金冠裏探出,以各個不同角度刺入顱腦。額環正中有一根黑色的刺對準了眉心,刺破肌膚,堪堪停在那裏。

將金針牢牢固定在肌體上的,便是無色而劇毒的龍骨膠。

飛廉陡然覺得心驚,止不住倒退了兩步。

“瀟?”一眼看到金冠下垂落的藍色秀發,他喃喃開口,掩不住的震驚——雲煥以前那個鮫人傀儡,不是已經戰死在桃源郡了麽?怎麽還會在這裏看到?

“是啊,我在禦道入口揀到了這個鮫人,真是天賜的寶物!”巫謝難捺語氣中的興奮,“她是唯一沒有被傀儡蟲控制心臟的鮫人,很完美!完全符合迦樓羅的要求——任何一處的對接都非常成功,只剩下心腦兩處,很快她就要和迦樓羅完成最後的‘合體’了!”

“合體?”飛廉轉過頭看著好友,“你……叫我上來,就為了看這個?”

巫謝卻對對方驟然而起的憤怒毫無覺察,看著那個鮫人,眼神歡喜得幾近癡迷,仿佛一個雕刻家看著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是啊!我們這幾年來試驗了上百名的鮫人,大都在完成膝蓋以下的接駁後都死去了,只有這個……簡直太完美了!太完美了!”

“瘋子。”不等對方說完,飛廉驟然吐出了兩個字。

氣氛陡然從狂熱降低到了冰點。巫謝看著好友,眼神裏有驚訝、迷惑和委屈,仿佛一個剛奪了頭名的孩子興沖沖地歸來向人炫耀,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你說什麽?!”他嘟囔著,聲音裏帶著委屈,“連師父都誇我是天才呢。”

“真令人惡心。”飛廉拂袖,神色裏透出無法掩飾的厭惡,“小謝,想不到昔日文采風流的你,竟然變得比那些屠龍戶都不如!”

“屠龍戶?”貴族少年陡然皺眉,“怎麽能比!那群下賤的家夥!”

“你們做的事,不都是一模一樣麽?”飛廉冷笑。

“當然不一樣!”巫謝抗聲厲喝,“我在做的、是接近於神的事!”

“一樣的。”飛廉眉間漫起冷笑,“你們都輕賤生命。做的,都是魔鬼的事。”

“生命?飛廉,你又來這一套了……”巫謝一怔,隨後輕輕笑了起來,搖頭:“鮫人又不是人,我說過很多遍了。我只是把最好的東西用到了最合適的地方而已——我所做的,的確是接近於神的創造,不能用常人的道德標準來衡量。你不會明白。”

“但願我永遠不要明白你們這些人。”飛廉冷然回答。

天才少年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苦笑:“好了,既然你也是一個蠢人,我也就不和你浪費口舌了——和你一起下去。我也得回白塔頂上議事了。”

身後的艙門忽地打開,從艙底的鐵梯上攀援而上了一個穿著短靠的工匠,束發修眉,目若寒星。那人將手裏帶著油汙的齒輪一個個的放好,一聲不響地幫忙開始收拾。

飛廉暗自吃了一驚:方才他們兩人爭論,難道被人在旁聽到了?

“冶胄,這裏就交給你了。”巫謝卻仿佛和此人極熟,也不多問,只是將桌上的種種工具一推,然後指了指那個鮫人,“這個鮫人再過十二個時辰就該醒來了,到時候再來完成最後的接駁。替我好好看著她,注意她脈搏和心跳是否穩定——一旦有不妥,立刻通知我。”

“是!”那個工匠點頭領命,臉上沒有表情。

“冶胄是我的副手,”巫謝這才回頭對好友解釋,挑起了拇指,“鐵城裏最好的工匠!”

冶胄……飛廉心裏驀地一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裏聽到過。他轉頭看了那個工匠一眼,然而對方全神貫注地整理著一排鋒利的針,根本沒有看向這邊的兩個貴族。